薛都护指的正是当下奉朝廷之命镇守曹、濮、郓三州,统领天平军的天平节度使薛崇瑞。
陈遥闻言一愣,不经意间脱口问道,他这般失态也非是不知这薛大人的底细,只是好像在史书上看到的那位薛大人怎么琢磨……都不像是心系黎民的好官,怎么在这个世界居然还能如此体恤民众,还专门下达了照顾周边难民的相关政令?
“啊,对啊,陈老弟这是真摔坏脑子了?哈哈,连薛都护的安民政令都不记得了?来来,随梁大哥进去说,城外风大,你看把果儿姑娘冻的,这些天也难为你们了,过几日薛都护还会开仓济粮,你们就放心好了,这一次我梁某人拍着胸脯保证,就算不看在果儿姑娘的面上,这次怎么都得想办法给你们小庙这群苦孩子扣下几个馒头,哈哈,不用谢某,要谢就谢薛都护薛大人!”
梁姓大汉边说边引着陈遥和果儿进了城,虽说此时各地城池都不再卖大唐王朝面子实行严厉的宵禁制度,但这些条条框框在普通民众心里早已根植百年,一时半刻还真改不了,城内灯火不息,却鲜有民众在街巷游走,多是巡城的兵卒举着火把来来去去,有这梁大哥在前引路,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一路进城,陈遥总算从果儿与梁姓大汉的交流间了解到了一部分情况,原来当下坐阵这濮州的确是天平节度使不假,但此人并非史书上所记的那位薛崇,而是薛崇瑞,一字之差便遥隔千里,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这薛崇瑞为人谦和,对待治下子民一贯平和有度,也因此,濮州城的百姓在这动荡年月活得倒也平和无恙。再者,濮州这一带民风淳朴,其守城兵卒将士和百姓的关系也较为融洽,很少传出兵士与百姓发生冲突之事——当然为杜绝此类事件,薛崇瑞也曾下过严令。
将帅如此,手下兵卒亦然,更何况同是大唐子民,沦落为乞已是让人心生恻隐,守城戎严的汉子们也全然未有仗势欺人的想法,而陈哥哥年纪虽小,却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时常带着果儿进出这濮州城,果儿又是活泼开朗的性格,俩人一来二去便是和这些守城的将士搞好了关系,特别是与面前这位梁大哥私交甚好——听他的意思,似乎对陈哥哥的胆识颇为赏识。
不知因为何事让这大汉如此看得起自己,不过想想山中舍己为人之事,陈遥倒也理解了几分,看来自己这陈哥哥的确英雄出少年,可惜时运不济,偏偏落得个如此下场。
交谈中陈遥得知面前这梁姓大汉名晃字疏文,官拜节度副使,近日薛崇瑞加强了城防守卫,而他之前所说的安民政令,也是为了应对大批逃难经过的百姓而实行的放粮措施,听梁大哥的意思,濮州放粮一事已持续半月有余,周边更是因此聚集了不少的难民。
这一番交谈看似平常,却让陈遥心底泛起了嘀咕,他意识到许多情况与自己前世所知历史有所出入,而且听梁大哥的意思……似乎有些事情还不太对劲。
自古在对待难民一事上,几乎所有执政者都抱着避之不及的态度,仿佛这一群体如豺狼虎豹一般,所到之处无不风卷残云,不是搅得地方不得安宁,便是闹腾得四方鸡飞狗跳。这也难怪,毕竟一不小心,难民其实和暴民也就一字之差,上至朝堂下到地方,在对待难民这一问题上无不是小心伴随着谨慎——当然,也不排除朝堂之上的在位者其实根本也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但薛崇瑞只是一介小小天平节度使,在唐朝后期众多割据一方的节度使里完全上不了台面,历史上对其人其事甚至都懒有评价,这样一个人,在面对汹涌而至的难民大潮之时,采用的竟是此等怀柔安抚政策,这如何能不让陈遥高看一眼?
不过历史终究是由人书写,其中难免存有偏见及其他诸多因素,陈遥意识到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以小人之心看待这位素未谋面的薛大人了,当下便收敛心神不再多想,毕竟难民大军抵达濮州境内,若不开仓放粮,难保他们不聚众闹事,薛崇瑞如此行事,应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其实对陈遥而言,这些都不是他当下应该考虑的事情,只需如梁大哥所言,待到放粮之日尽可能多囤积一些吃食,为远离这是非之地做足准备便可。
接下来的几天陈遥都在频繁进出这濮州城,除了需要筹备吃食,他还得快速了解当下所处的这个世界,果儿等一众孩子口中关于精怪神佛那番话始终让他心神不宁,但为何不宁又无从说起——
到底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面对未知事物时的忐忑与好奇可想而知。
可惜一连晃荡了两日皆是一无所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身为乞丐,陈遥目前已是沦落到下九流末端,濮州城氛围再融洽也几乎与他无关,除梁大哥外,城中其余人等基本都对他视而不见——
这倒也符合陈遥当下这种身份。
和梁大哥熟识的到底是陈哥哥而非自己,虽说经过几天接触,陈遥与这憨厚朴实的汉子也有了些交情,但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询问有关鬼神之事,他很清楚这类话题在这些守城戎边的将士眼中意味着什么,看来想要将这些事弄清楚,还是得想办法脱了乞丐这一身份才行。
上一世陈遥也曾因工办过假证,伪造身份倒也算不得难事,但……那也是放在二十一世纪才有的说,当下身处大唐年间,且不说要去何处打点,即便真能找到伪造通假的门道,只凭身上这几个馒头估计也难成事,这条路子目前大抵是行不通了。
叹了口气,陈遥找了间废弃房舍前的台阶坐下,这濮州城说大也不大,虽地处黄河以北卫河以南,无奈河不经流周遭也无峻岭崇山,俨然就是座孤城,而正因孤零零立于平原之上,所以城墙修得很是坚固,城中百姓也有数万之众。但即便如此,陈遥发现城中仍有许多空置无人的宅邸,望之并不残破,大概都是近期才遭家主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