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始喝酒以来,他每天只喝四两,不会多也不会少,一只碗刚刚好盛满,他喝的时候也一滴都不会浪费。
可是现在,四斤的酒坛已将告罄,他仍然感受不到一丝醉意。
临事方知一死难。
很多人在活着的时候都想知道死到临头的人会想些什么,却很少有人在死前将这些感觉如实地描绘出来,这是否说明将死之人都明白自己万事皆休,也就不愿意再分享这些感受?
所以有的人故作豪情,写出些“只当漂流在异乡”的诗句;有的人平静如常,留下些可尝出火腿味的秘方;甚至有的人大哭大笑,状若疯癫。
人间异状,不一而足。
陆振豪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坐在那里,一碗又一碗地喝着酒。
他亲手杀掉的人数以百计,因他而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见惯生死,可是当他真正地面临即将到来的死亡时,仍然期望通过喝醉来逃避。
喝醉和死亡,又有多少区别呢?
门开了。
那个在泥土路上跋涉的人走了进来。
陆振豪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那个人一眼。
他已经快要喝醉了。
他只觉得将要解脱。
在黑暗中,那个人皱了皱眉。
“你为什么不点灯?”
这个声音温和、平淡,仿佛是老友间的寒暄,不带有一丝杀气。
可惜,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那个人没有等到回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见过很多将死之人,他们有的人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就像你一样在黑暗中枯坐,丧失了一切希望;也有的人看见了我,迸发出求生的欲望来,以各样东西来向我求情,金钱、美女、神兵、绝学,无所不有,甚至有位少女向我自荐枕席,为的就是让我饶他们一命;还有的人……”
“我还以为做了杀手的人都是冷酷无情,话也不肯多讲半句的。”
陆振豪终于开口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那个人仿佛毫不介意自己的话被陆振豪打断,反而对陆振豪肯开口而感到由衷的开心。
“一个人活着,怎么可能不说话。你听不到一些人说话,只不过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对你说罢了。做了杀手,话自然少些,毕竟言多有失,但也绝非完全不说话。据我所知,我的同行们有的喜欢对着楚馆的姐儿们说,有的喜欢在杀了人之后对着尸体说,甚至有的人喜欢对着树、对着畜牲说。在这些人中,我的习惯并非最独特的。我只喜欢跟我将要杀的人说话。”
这次,回答那个人的是一阵“咕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