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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二人的私语突然被清寒沉寂的夜色中传来的一缕轻浅横笛之声给打断——
细辨之,那是一支北朝乐府曲《折杨柳》,曲调幽邃而低缓,似月色素白,悠悠浸入瓜洲古渡潮涨平阔的漫漫江水中,让潮水都跟着音律起伏。
渐渐的,曲调愈发高亢起来,彷佛思乡人儿满面泪流的抽泣,蕴着无限哀怨痛楚,令闻者忍不得都心盛乡思,魂离渺渺,冀望借西风之力送往故里归乡路。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前舱二人一时被这如泣如诉的笛声所迷,待清醒,却发现此声竟然出自本船之上。青衣人立刻丢下酒盅,跳将起来欲寻吹笛之人。
灰衣人抬手拉住对方,眼中似有明了,只摇摇头:“随他去吧!”
青衣人怔愣住,立时顿悟:“是那人——”
灰衣人点点头:“这玉笛还是李大人所赠之物!”
“李大人为何赠一个鞑子官玉笛?”青衣人不解。
灰衣人微微一叹:“李大人对那人也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慨叹他国士气节,壮怀激烈!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青衣人闻言眼色一敛,便又坐回桌几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萦绕舱蓬中的笛声越发低徊杳渺,逐渐消失,似潜入江上渔火的恍然隔世间,徒留听者丝丝惆怅,在这春夜里却彷若一笔浓墨写清愁,心上秋色。
夜渐深。
青衣人道:“通判大人劳累一天休息片刻吧,就由卑职出去巡夜。”
灰衣人似多饮了几杯,微醺的眼色有些迷蒙,对他摆摆手,便走到一旁的硬榻和衣斜靠下去。
青衣人见此场景,不动声色地退出舱房。
他拎着牛皮风灯四下巡走一遍,来到舵楼之上。
与守卫闲话了两句后,他往远处江面眺望,然后漫不经心举起风灯上下晃了三下,月色粼粼、暗影重重,灯光如豆,在轻寒的夜里异常清晰。
过了片刻,正望着江面寥落渔火的守卫突然背上一激,瞪大眼,不由自主抬手指着远方一点奇怪的幽蓝火光结结巴巴道:“大人,那边的灯火怎么好、好像在飘、飘------”不料话音未落,就见那一点火光已似鬼火般倏忽而至,直往客船而来——
“嗖”的一声震动耳蜗,也划破夤夜清寂,不明所以间那幽蓝火光竟已降落在了客船眠桅的方向,刹时点燃硕大无朋的船帆,骤地船上一片光亮,火光照进所有守卫诧异到呆滞的瞳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