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忽又开口,声更嘶哑了:“我刚才说到哪了?对,中原来的,中原终于来人了,你是谁?”
他像是完全不记得中间发疯的事了。
山宗低沉说:“一个崇姓商人。”
“商人……”那人一手去摸自己身上,摸出一块脏兮兮的破皮子,抖索着递过来:“那我给你钱,你帮我捎个信回中原,就说……就说……”
神容看了眼那破皮子,已破得不成样,不知从什么地方拽下来的一块,上面好似绣着字,但太脏了看不清。
山宗竟然接了:“带什么话?带给谁?”
“带给……就说……”那人还在想,脑中糊住了一般,就这么坐着,迷迷糊糊的,竟又哼起歌谣来:“旧一年,新一年,一晃多少年,中原王师何时至,年年复年年……”
神容这才听出来,这是蓟州被占后流传出来的歌谣,十几年了,连她在长安都听到过几回。
大概是个盼望回归故国的人,在战乱里疯了,时好时坏。
她又看山宗,他还没有走的意思,一直在看那疯子。
下一刻,却见这疯子一下以耳贴到了地上,抬头时嘶哑声音里竟有了丝警觉:“快走,你们快走!”
山宗将那破皮子揣入怀中,一把揽过神容就走。
神容被他带着走出去时,那个疯子坐在那里,又开始哼唱那首大胆的歌谣了:“旧一年,新一年……”
到了马旁,山宗扶着神容的腰,送她上去:“快。”
神容踩镫坐上马背,他便紧跟翻身而上,自后搂住她,策马出去。
尘烟在身后弥漫,隐约传来了马蹄声,夹杂着胡语喝骂声,疯子的哭叫声,许多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一定是关外兵马又来了。
山宗没有回头,也没有往后看一眼,直奔往前。
神容在他身前问:“他们追来了?”声音瞬间被身下马疾驰的蹄声盖过。
“放心,可以甩开。”山宗声沉沉的,像是刚才和那疯子说话刻意压低还没转回来。
马跑得太快,她只能低下头避过直扑而来的风,不能看前,只能往后看。
余光里,那个镇子在往后倒退,天边那道隐约的城墙早已陷入了混沌沙尘里,再也不见。
沙尘里的确有几个骑马追来的身影,但一直没能跟上来。
如果不是有这几个人追着,那个镇子和那个疯子,都要叫人怀疑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