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昔今年也就才十一岁,加之天生痴傻,身量比一般孩童都要小些,小脸虽然稚气可却清瘦,褪去了衣物的背上还扎着细细的银针,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起伏一颤一颤,昭示着他尚未断绝的生机。
顾宴看着倒是比顾昔高大些,脸上还有肉显圆,比瘦弱的顾昔讨喜,但似乎是被顾昔压着不舒服了,眉头紧蹙,一副睡不安稳的模样,可却并没有把顾昔从自己身上推开。
屋里燃着炭火,只是医馆的炭能好到哪去,燃起后又燥又热,还有味道,但要在这种天气里施针救人,也只能用这炭了。
顾尚文身边常年跟随的王管事已经出去,一边吩咐人去买好炭来换上,一边去找医馆的大夫,询问小少爷的情况,好去禀报自家老爷。
顾尚文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坐下,看看大儿子,又看看小儿子,确定两个人都好好的,这才放下了一路都悬着的心。
可他心头的火却没消下去,盖因来的路上,大儿子身边的小厮和他说:“我同大少爷赶到时,三少爷屋里的门窗俱都开着,没有燃炭点灯,也没人伺候,就连三少爷床上盖的被子,也被掀到了地上……”
那跑去主院求救的翠菊他已经叫人看好了,只等着回去审问,可即便是还没问清楚,身为人父,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家中竟受这般待遇,生了病只能躺在床上等死,叫他如何能不愤怒!
顾尚文对自己儿子女儿的喜爱偏差一直就非常大。
顾宴出生那会儿他不在家,等他回到家中顾宴已经两岁大了,还只和母亲亲近,加上顾夫人那会一直都把他往外推,给他纳妾,叫他一头雾水的同时,也忍不住埋怨疏离,因此和大儿子并不亲近,最多就是见着了训上两句。
小儿子出生那会儿他倒是在,可惜小儿子天生痴傻,他见了便觉得心痛,久而久之便不再去看。
所以比起两个儿子,他反而更加喜欢自己唯一的女儿顾皎月,不仅长得像她娘,人又聪慧,且还会撒娇喊他爹爹。
直到如今见着两个儿子这副只能相依相靠的模样,他才万分懊悔,懊悔自己曾经的糊涂,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遭此一劫。
来的路上他还听闻了顾宴从马上摔下来的事,若非运气好,顾宴又学过些拳脚功夫,只怕他这两个儿子今夜都要没了。
顾尚文又悔又痛又怒。
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一头戴帷帽的女孩儿走进屋来,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父亲……”
顾尚文回头一看,就见一身素雅衣裙的顾皎月摘下帷帽,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若放在平时,顾尚文定要焦急询问她为何如此伤心,可是被人欺负了,如今却没了这个劲儿,反而因为愧疚平日里的偏心,态度也平淡了许多:“你怎么来了?”
顾皎月缓步走到床边:“姨娘院里的丫鬟叫醒了女儿,女儿才知道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若非大哥,三弟他、他……”
顾皎月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终究是顾尚文从小放在心里疼大的,如今不过听了几声哭泣,便有些不忍,恰逢王管事进来说了顾昔的病情,得知顾昔的性命已经无碍,只是还需喝药休养,便出言安抚顾皎月:“你也听到了,昔儿没事,莫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