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今日听到张氏说,唯恐还有遗漏的,他就忽然想到,一个人是难于周知全面情况的,封赏不一定面面俱到,若是有功而被埋没、奖赏不足以酬其劳,那就伤了将士之心了。燕王想来想去,决意从今而后,必须要求诸将对每个人的战绩从公核报,不徇私情,不亏公议,有功无功,大家有目共睹。
大家吃了些酒菜,燕王放下筷子,对宁王道:“十七弟,这一次在郑村坝,你四哥我俘获了两千多官军,这些官军,愿留的留,不愿留的我便将他们遣散回去了。”
燕王在遣散的俘虏之中,发现了两个与众不同的人,不是说他们是南军的高级将领,而是因为这两个人是从皇陵守卒中抽调来的,这一点让燕王又是生气,又是恻然。
当年燕王就藩之前,曾长期在老家凤阳住过。这两个皇陵守卒使他想起了老家的草木,祖宗的陵寝,也让他感怀这几十年的经历。询问完皇陵的情况,燕王将他们又着实抚慰了一番,给了路费放归了。
燕王就道:“建文小儿,不以祖宗陵寝为重。天下兵马有多少,要来杀我,为什么偏偏抽调皇陵守卒!祖宗在地下不安,真是天大的罪过!”
面对燕王如此控诉,宁王也觉得不妥:“守卫皇陵的卫所,千人不到,允炆何至于从中抽调,确实不孝!”
张昭华一旁听了,心中却着实佩服燕王的策略,他借题发挥,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攻击朝廷,说起来燕王起兵篡位,为天下所指,但他总是设法陷朝廷于不义地位。他标榜尊崇祖训,藩屏邦家。而建文帝调几个皇陵守卒参战,在燕王的嘴里,就是不以祖宗陵寝为重,他对别人说,也许还不以为意,但是对宁王这个朱家人,效果就不一般了。
而朝廷方面呢,位处至尊正统,一开始便认为自己以正压逆,以强压弱,胜算在握,不必计较一些细枝末节,不料却因而常给燕王留下可乘之机。一点一滴积土成山,就会形成风雨,长此以往下去,形势真是不可料的。
燕王和宁王说着朝廷大势,徐王妃和宁王妃也慢慢说着话,这一次宁王妃赴宴来,并不敢带着贵哥儿,就是听说了椿哥儿在,这小魔星上次将贵哥儿打出了包,张昭华到现在都深深愧疚着,不过宁王妃身边的嬷嬷也是龟毛地很,拐弯抹角地说什么贵哥儿的额骨软,这一拳头下去,居然打得凹进去了什么的,张昭华也看了,根本就没有。
正说着话,却见燕王双目一凌,居然叱道:“这人是谁叫她来的!左右,还不把她拖出去——”
张昭华抬头一看,发现韦氏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蹑手蹑脚地朝她这边走来,此时被燕王一声怒吼,吓得脖子一缩。
张昭华皱起眉头来,韦氏明明是来找她的,可是她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吩咐韦氏跟她一起来。
她现在当务之急是平息燕王的愤怒,燕王本来不是跟女人过不去的人,只是这个女人不一样,她是高煦看中的,而与燕王意向相左,而且的确什么都拿不出手的人,燕王见到她,就好像看到了完美的高煦身上一个洗不脱的污点一样,自然愤怒。
“父王息怒!”张昭华急忙道,她话还没说完,却见燕王转过头来向她道:“我说这几天没找到她,原来在你这里。”
张昭华毛孔里析出了薄薄一层汗,燕王说这句话,其实就是说明他对韦氏,是有杀心了,只不过没有找到人罢了。
“韦氏在儿妇这里,”张昭华面上不慌不忙,以示没有私心:“儿妇对她感激涕零,因为她救了椿哥儿的命。”
张昭华将当时韦氏拖住了军士,才让椿哥儿生还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见燕王神色慢慢松下来,总算拿正眼瞧了韦氏一下,不过鼻子里,却哼了一声,还是相当不满。
韦氏也是个不识趣的,张昭华在这里帮她说话,她那里听了半晌,忽然张嘴道:“俺眼看着那军士的脑瓜浆子流出来了,像豆腐渣滓一样,比马屎还臭哩!”
这下燕王气得摔了筷子,韦氏似乎知道了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两个袖子一团,飞也似地跑了。
宁王还勉强崩住,徐王妃却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居然还为此多加了一碗饭。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