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宛入宫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唐家宅子还是年前才刚刚翻新过的,也没怎么修,不过是把外墙重新抹了一遍, 换了个大门又修了修院子。好些刚入京城的百姓初闻这是皇后娘娘的母家,都不怎么信的——皇后娘娘的母家不该是金作墙琉璃作瓦的么, 这瞧着也就是个富庶些的大户罢了。
唐家人这么多年住着个小宅子也习惯了, 不想去城北往那些世家大户里头挤。以前就是规矩人家,这会儿更是谨言慎行, 省得给女儿添麻烦。
这条大街上住着的官员和富商都知道皇后娘娘经常带着陛下回娘家, 每家每户门上挂着的对联都是歌功颂德的, 可惜晏回每回来都不过是略略扫一眼, 连门上的牌匾都不瞧一下,认认是谁家。
昨日得了信知道他们要来,一大早唐家大门就大敞着,外墙沿挂了一整排红灯笼, 看着就喜庆。晏回先下了马车,回身把宛宛稳稳当当扶了下来, 这才去抱俩孩子。他臂力大,一手捞一个就下来了。
唐老爷早早就等在了外院, 穿着一身福字纹的直裰, 显得人极精神,迎上前来拱了拱手,“陛下能来一趟便是天大的喜事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实在是折煞微臣了。”
“泰山大人可别这么说,宛宛回头又该训我了。”
唐宛宛笑眯眯不说话。她以前跟陛下提过那么一句“看到爹娘和家人跪陛下会觉得难受”,陛下似乎是把这话记在心里了,每回来他家都会主动放低身段,敬着爹娘,瞧着跟民间女婿没什么两样,每回宛宛见了都觉得心口发暖,再没不自在过。
年前宛宛还在边关没回来,唐家人一直提着心吊着胆的,腊月二十七的时候总算回来了,却也没有久聚,只在宫门口匆匆说了几句话,宛宛忙着回宫安胎去了。
她从边关回来以后,唐家爹娘还是头回好好瞧瞧人,不等把人好好看个清楚,便听两个小外孙朗声说了一连串吉利话:“祝姥爷姥姥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这是先前马车行到街口时晏回临时教的,比先前那什么“一帆风顺两全其美三阳开泰”要好记多了,教了三两遍,馒头和花卷就记下来了。
“哎哟真好,好好好。”唐老爷笑得合不拢嘴,却苦于嘴皮子笨,说不出别的夸奖的话了,兜里揣了十几天的压岁钱总算能发出去了。
晌午吃饭的时候,晏回跟两位舅兄用了几杯酒,一垂眼便见儿子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酒杯,似乎很好奇里头盛着的是什么东西。
晏回瞧得有意思,低声问他:“想尝尝?”
馒头跟拨浪鼓似的点了好几下头。
坐在一旁的宛宛虎视眈眈,晏回余光瞧见了,勾了勾唇,把杯中余酒一饮而尽,反而给儿子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再不能更坦诚地回他:“你母后不让,父皇不敢给你尝。”
馒头瘪了瘪嘴,拿着勺子闷头啃白菜了。
晏回舍不得欺负女儿,平时爱逗儿子,有回拿筷子尖蘸了点辣酱逗逗他,都挨了宛宛一顿训。他要真蘸着酒水给他尝,估计宛宛吃了他的心都有。
唐家的男儿心宽,见到这一幕也没当回事,唐夫人却是看在眼里了,眼角牵出两条浅浅的笑纹来。
用过午膳,她把女儿叫到一边说些体己话,先是问了问肚子里怀着的这个,听宛宛说一切妥当才放心,又徐徐说道:“你把淮儿和溪儿教得极好,就是别老在人前喊馒头花卷的。”
见宛宛要分辩什么,唐夫人浅浅白她一眼,“别说这么喊亲热,私底下喊喊也就罢了,人前可别这么叫。明年他俩就要启蒙了,我听你爹说皇子皇女不会出宫念书,会从大臣家里选适龄的孩子入宫做书童做玩伴。到时你再馒头花卷地喊,别人听着了笑话。”
宛宛认真点了头,想来是听进去了,唐夫人这才笑开,感慨道:“这皇家教出来的孩子就是大方,不像咱们普通人家的孩子,小时候总是扭扭捏捏的。你小时候就是,老往爹娘身后缩,跟娘去你姨母家做客,你姨母给你递个梨,你都不敢伸手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