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不累吗?那些无处发泄的情绪都到哪里去了?灵魂与肉体分裂且彼此对立的感觉是多么痛苦啊,如果她真在独自背负这一切,为什么她看起来永远不会疲惫呢?
他现在大脑一片混乱,以往他坚持着、自认为是不可被逾越的底线,在此刻分崩离析,他的信念被打破,思绪在脑海中支离破碎。
难道他过去珍视的一切,引以为荣耀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吗?那些存在于他记忆中美好的片段,是否也曾化作为尖锐的碎片刺伤别人呢?
“回神,纯内。”冢内的声音拽回了他的注意力,“记住,如果失败了的话……一旦重消惠那离开警局,就让春村他们偷偷追踪监察。”
纯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如果……失败?”
…………………………
“所以你永远只能当别人的狗啊,重消惠那。”赤谷海云低低地叹了口气,“无论欲望有多么膨胀,内心有多么怨恨,你都不会自己出头,永远只想躲在别人的背后仰仗他人的威势,想要享受快乐却不想承受心理上的负担,最后的结果就是躲在安全区里自我堕落……”
重消惠那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发出了一阵冷笑。
“哈……哈哈哈哈哈!”她睁大了眼睛,好像要借此将赤谷海云的整个身形都装进视线里——她的五官又陷入了那种不自然抽动的状态,这是狂躁症即将发作的预兆,“什么啊,说得那么好听……到头来你不也什么都没做吗?”
咔嚓——
那是水杯掉在地上摔碎了的声音。
“既然你那么在乎她,愿意为她做那么多,为什么她还是死了?你和那个人都是这样,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们和我有什么区别?!”重消惠那用一种极端尖锐的声音咆哮着,她的神情实在太癫狂了,令人分不清那到底是情绪的肆意发泄还是纯粹的自我崩溃,“你们肯定也有一大堆自我说服的理由吧?明明大家都是同样的,都是烂泥一样令人作呕的存在,凭什么你们能这么居高临下地对我说话?”
这一次,不光是审讯室——整个警察局都开始轻微摇晃起来,纯内甚至能肉眼看到天花板上不断有墙灰剥落,落在脸上感觉又痒又痛。
“冢内!”加藤加重了语气,他看上去像是一只蓄势待发却又无处可去的猛禽,面部紧绷,拿着紧急注射器的手却不得不小心控制着力道,“你究竟在等什么?等这里被重消惠那拆掉吗?!”
“前辈?”纯内诚也不能理解,他一直觉得对方应该是这里对赤谷海云最照顾,也最在意对方安危的人,连那个自诩具有专业素养的律师也在刚才趁机逃了出来,而他现在却选择把那个女孩放在离定时炸/弹最近的地方。
“看她!看赤谷海云的表情!”冢内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强调道,“相信她!你要相信她!”
相信她,又是相信她——纯内这样想道,谁都想相信她,谁都在期盼她,可她又该去相信、去依靠谁呢?
但他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遵循着冢内的话落到那个女孩身上。在单向玻璃的另一侧,她依然是冷静、从容的,在这种近乎天灾的情况下,此刻这份镇定自若竟让她淡去了几分人类的感觉,微妙地透出了一股神性。
“我不否认你的指责,重消小姐。”赤谷海云垂下眼——在那个瞬间,光明与黑暗,冷酷与仁慈,善于恶在这个女孩身上交织融汇,那种属于私人的怅惘也在这种矛盾下转化成了某种更为广袤的悲悯,“说到底,想要在不弄脏手的情况下,让他人自食恶果什么的,本来就是一种傲慢而不负责任的想法。到最后,居然让我最不齿的人走在了前面,这可能就是命运对我的讽刺吧……”
说到这儿,她轻轻叹息一声。
“不继续吗?”她说,“现在动手的话,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