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山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道,“亲自去。”
傅少泽这次出奇地没有任何叛逆的表现,只是点点头道,“需要我带什么话吗?”他现在已经很清楚虞梦婉在傅成山心中的地位了。
傅成山抬了抬手杖,似乎想要像往常般一锤定音地说些什么话,但最后,还是只是放下了手,说了一句:“就告诉她……让她照顾好自己,若是有空了,便回来陪陪我,但若有事情要忙,也不必特意回来。”
傅成山能感觉得到,自己这位故人之女虽碍于一些原因,并不能时常上门探望,但心中的真诚之意却并没有作伪。
不是总是嘘寒问暖、事必躬亲的那种表面功夫,而是那种很单纯的敬爱,似乎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很普通的老头,还带着一丝她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到的悲悯,这让老人非常的珍视。
所以,出于这份难得的真心,他是颇为希望虞梦婉能陪在他身边的。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所接触的所有年轻人中,最看好的也是虞梦婉。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旧式女子,傅成山说不定会让她回直隶,作为长辈亲自为她相看一门好亲事,可是她如此出色,如此优秀,他做不了为她借力起势的风帆,却也不能去扯她后腿了。
“好,那你……”傅少泽还想说什么,但列车发动了,呜地一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风猎猎地刮着,格外地刺骨,他呵出一口白气,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自己保重。”
傅成山凝视他片刻,终于拍了拍他的肩头——他几乎从没有与自己成年后的儿子有过身体接触,于是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别扭,有些不协调,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在傅冬的搀扶下上了车。
傅毓珍领着叽叽喳喳的孩子上了车后,回头看着她,为他整了整领带,不放心地道,“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么?若是有什么事应付不来,记得找叔叔伯伯们帮忙,不要自己硬撑……”
“平日里不要往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跑,也不要出租界,外头乱的很,上海也不安全……”
“以后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可以问问唐家那女孩子,她是个很识大体的,当然,也不能都听他的,要有自己的主见,实在不行……”
“知道啦,姐。”傅少泽无奈地打断了她的唠叨,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傅毓珍保养得宜的脸上,仍是当年上海滩第一名媛的风韵,她笑着摇头,故意道,“你当然不是小孩子了,但距离一个成熟的男人,还早得很呢……丹心啊,我可真是放心不下你。”
傅少泽一愣,道,“丹心?”
“你小时候给自己取的表字啊,你忘啦?”傅毓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笑眯眯地道,“以前还一个劲让人喊你这个字呢,谁知道留个洋回来,又不许人喊了,说又土又俗,还说自己新取的英文名叫什么安东尼奥,硬要我们改口。”
傅少泽摸了摸脑袋,“是吗?”他还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这么热血了。
这时,穿着制服的人挥了挥旗子,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傅少泽看到窗户那边两个小孩正扒着窗户,新奇地看来看去,不由地道,“等时局安稳一点了,就带文清文淑回来吧,还是在上海读书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