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泽一怔,傅冬很快地道,“三十一号,老爷,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我是说旧历,是几号?”
如今上海这个城市处处都过西洋历了,旧历被称之为“废历”,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会记了,还是舒姨进来的时候给出了答案。
“老爷,今天是腊月初六呢。”
傅成山点点头,用手杖点了点傅少泽,“你,去我保险箱上头的沉香木盒里头拿个信封出来,钥匙在左边柜子第二格的抽屉里。”
傅少泽早就习惯了他命令式的口气,惫懒地按照他的话一一照做,从沉香木盒里取出一张泛黄的信封,递给他,“喏。”
“打开看看……”傅成山说完,忍不住闷声咳嗽了两下。
自从天气渐冷,他一大堆的老毛病又犯了,可他信不过西医,不愿上那冷冰冰的医院,最多是熬些中药喝着,反正只要熬到开春,人就会轻松许多。
傅少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打开了那信封。
然而打开信封看到那熟悉红贴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寒风在此时呼啸,窗前的枯枝微微颤动,雪片密密麻麻地击在窗户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室内,壁炉里的炭火一瞬间暗了下去,灰扬了起来。
这张旧时订婚,男女双方互换的八字帖,同样得到了傅家精心的保存,然而属于虞家的那一页纸,却早已消散在那个霞飞路的雨中了。
“我年轻的时候,什么事都要求一个圆满,可人老了,知道事事应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傅成山的声音有些沙哑,此时的他没有了往日的强势死硬,只是一个迟暮老人,“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要娶什么人,都随你……我不管你了。”
傅少泽喉间干涩,一时不知说什么话。
“原本我想着,唐家那边的,似乎也与你颇为投缘,到时上门提亲便是了。可是思前想后,我觉得梦婉那边,怎么样还是要一个交代的。你们年轻人不懂事,我们老一辈的,总不能跟着这么不讲礼数。”傅成山看着自己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沉声道,“你去把这庚帖,好好地送还了。”
傅少泽沉默片刻,终于说道,“过些日子吧。”
傅成山不容置否地道,“不行!必须是今天。”
见两人之间气氛又僵硬起来,傅冬连忙打圆场道,“要不我去送吧,这下着雪呢。”
“他不肯去,只好我亲自去。”傅成山本要发怒,但忽然嘴角一撇,剧烈地咳嗽两声,“这种事,本就是我们家理亏,是该我亲自登门赔罪的……给我拿外套,备车……”
“好了好了,去就去,好像我怕了似的!”傅少泽不耐地将那信封揣进怀里,大步地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