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找三郎,三郎不要我了……”长宁被阿珍拦在床上,身体虚弱的她无力推开阿珍,终于哭了出来。她怕极了一个人,也怕极了那些毫无预兆的离开。
陆砚坐在外间,看着面前向自己问安的陆瑜、陆玌夫妇,疲惫的抬了抬手:“都回去吧,明日早些去你们外祖家,莫让你们母亲……”
话还未说毕,就听到内间传来的动静,他脸色一变,从榻上起身,大踏步走进内间,就看到了哭的一脸泪水的长宁。
陆砚脸色一变,匆匆两步上前将人抱入怀中,连声道:“我来了,阿桐听话,莫哭了,我回来了……”手掌替她擦拭着眼泪,不停的亲吻着她的发顶与额间,安抚道:“我在,我在……”
温柔的声音和坚实的怀抱让长宁从梦魇中慢慢清醒,“三郎,三郎……”长宁紧紧抓着陆砚的衣服,像是确认般一遍一遍唤着他,听到他一遍一遍的回应,方才安静下来。
“……梦里黑漆漆的,我怕极了,唤着你,可是你就是不出来……”长宁将自己更加贴紧陆砚,听着他微微有些急促的心跳,心里安定了许多,带着哭腔的说着自己的噩梦,声音里的惊惧让陆砚心里像是扎了针一般,细细密密的疼。
“莫怕莫怕,都是梦中的我不好……”陆砚轻柔的哄着她,手掌安抚过她的后背,低低道:“阿桐莫要再怕了,我怎能舍得丢下你。”
长宁窝在他怀中,听到此话仰头看向他:“三郎真的不会丢下我么?”
陆砚看她,抬手轻轻拂去她的眼泪,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郑重道:“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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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帝看着陆砚,将他刚刚递过来的奏本缓缓放到一边,殿内一片安静,君臣二人就这般沉默着。
许久后,殿内传来一声沉叹,昭和帝再次将那本奏本打开,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声音有些低沉:“执玉可是主意已定?”
陆砚抬眸看向昭和帝,圣上也已经不年轻了,只是看着他的眼神还是当初少年时的样子,满是信赖。
“臣……愧对圣上!”陆砚声音艰涩,舒相离世不久,打破了朝堂原本相互牵制的局面,此时正是需要他的时候,可他提出了离开。
陆砚缓缓行了君臣大礼,抬头看着昭和帝道:“这半年,六娘连送两位好友至亲,精神渐差,日日难安,每当此时,臣心中便愧意深深,若臣能多出一些时日陪她,她许久不会如此惊惶……”
陆砚喉头酸涩,那夜长宁睡去之后,他想了许多。他这一生,幼年伴储,少年登科,征北伐越、除弊革新,一路青云,风光无限。可人终究一死,若真到了与长宁分开那一刻,他竟觉的满心遗憾,遗憾自己这一生陪她的时日竟那般有限。
有些事不能想,一旦想起来,心便会痛,生死别离便是如此。
陆砚垂下头,将眼中湿意逼回,抬头看着龙案后的昭和帝,一字一句道:“臣当年曾问过六娘日后想住哪里?六娘说她想要出海去夷邦看看同南平不一样的景和人……臣虽未应下她,可心中却也想带她达成所愿,六娘刚过及笄便嫁与臣,如今已过二十五春,臣也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便是六娘身体康健,臣只怕也会在几年后与她一起出行,如今不过是早了几年罢了……佛曰万劫方得夫妻一世,臣不寄望来生,只求今生可达成六娘所愿,还请圣上恩准。”
七尺男儿此时眼眶泛红,隐约可见水光,冷硬俊朗的脸上带出的痛苦让昭和帝心中微震。
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下不。生老病死便占一半,可世间谁不经历这四苦?纵使他是这天下君父,也不能幸免。
昭和帝苦笑了声,何止不能幸免,后四苦,他也全部占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