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份难以偿还的恩情。
现如今,出乎意料又早有预兆的事发生了,帝王一怒,徐氏也不可避免地成了皇权之下的牺牲品。
可那是她的母族啊!
是舅舅的家族,是这个世上唯一还与她流着血一部分相同血脉的人!
千叶缓慢地闭了闭眼:“我该往好处想,徐氏虽然受了无妄之灾,但凋敝总比灭族要好……总还有些人活下来。”
紧绷到极致的脑神经一根一根断裂,剧痛密密麻麻层层递进而来。
“但是——”那双幽深的眸子猛然睁开,其中汹涌澎湃的仇恨与怨毒连深渊都无法完全湮没,自浓黑的漩涡中张牙舞爪地爆发出来,“他要向白鹤山出手!”
倘若连藏匿了她、将她写入族谱却已有十多年没见过她的徐氏都要受此磨难,那么将她养育至今、包容她爱护她的白鹤山会受到怎样的打击?
没办法设想画面,只要想到有这个可能,千叶连呼吸都紊乱迫切起来,脑子鼓鼓发胀,全身上下都痛,再难镇定。
巨大的情绪波动像是一张网,将她从头到脚死死缠绕起来,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下信笺,缓慢地坐了回去,极规矩的坐姿,每个线条都像是能当做标尺,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视线投入虚空,也没有焦距,但是幽深的眸底翻滚着凝重波浪,显然是在竭力思索着什么。
冷静,必须冷静!
越是在这种关头,越是需要镇定下来,思索可还有未发现的一线生机。
褚赤暂时不在广怀,需要外出处理一些事,他应当还不知道消息——或许知道了也没用,毕竟他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赶到淳州……
千叶现在最怕的是消息之间的闭塞,叫徐氏发生的一切没法很快传出去,白鹤山众人猝不及防间迎来了灭顶之灾——再想想,淳州与严州毗邻,枭羽营行事又是如此张扬狠戾,徐氏发生的恶性灾祸必然传播极快,就算白鹤山尽是些隐士文人,毫无反抗之力,但雁阳城守张伯杨绝不会放任枭羽营为非作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澹台门人毁于豺狼之手——再加上淳州州牧,平王萧衡,澹台先生又知交遍布天下,阻止这一场祸事应当是不愁的。
只不过希冀旁人出手相助总归过于听天由命,而且难以一绝后患,特别是千叶无比清楚她的老师与师兄们绝不会为了安全而透露出她在哪,那些阴险狡诈的毒蛇就会始终在暗处伺机而动,用尽一切手段挖出他的下落。
这回师兄们或许会迫于无奈选择出仕以求庇佑?
不,这并不能一劳永逸,她赤叔就有着神乎其技的暗杀术,成帝手下还捏着多少能人异士谁都不知道,她没法去赌这么一个糟糕的局。
成帝对她的杀意绝不可能停止,这天底下仍有太多的人为他卖命为他赴死,也有太多的人要她死,就算对她没有杀心之人也想踩着她得到她的师兄们……
世家并不会阻止成帝,没准还会主动促成这一番变故。
一来更令世人看清成帝的荒唐,毕竟君王足够荒唐才能显示出世家的能力,一来扰乱天下局势对于世家的统治也极有帮助,成帝搅得越乱越有立于世家干预地方、回收权柄。
世家跟成帝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大夏还有留存的必要,所以一个“祸国妖孽”,在当下着实是多余——那么,在她被抹消之前,还能发挥超出想象的剩余价值,这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千叶手脚冰凉,全身如坠寒窟,连厚实的棉袍与狐裘也无法带给她丝毫的暖意,思绪在飞快穿梭,神经却一直崩在即将齐齐断裂的边缘,心脏仿佛一只手死死捏住,泛着剧痛的破裂口满是汩汩流下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