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恩愣住了,他没料到皇帝老儿竟是这么个反应。圣上……好像并没有生让儿的气? 程让在听到皇帝老儿这句话后,眼睛一亮,声音也欢快了许多:“陛下,您是要答应臣女吗?” “程家闺女,你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皇帝老儿眼里颇有笑意:“如平民般一步一步考上来,的确是证明你自己才华的最好方式!若你真有大才,朕为何不用你?朕今日便赐你一道圣旨,特准你参加我大盛科举,任何人不得置喙!” 没想到皇帝老儿这么好说话,程让大喜!她忙忙跪下,双目光芒奕奕。 没想到啊,这皇帝老儿除了稍微有点偏心李乾,整个人还是算得上是明君的。 程让忽然又想起了李越,他现在还躺在床上,差点就此丢了性命,他的父皇却始终未去看他一眼…… 相反,李乾不过胳膊受了点伤,却得了皇帝的亲自探望,甚至亲自指定御医给他医治…… 程让的心隐隐抽痛了一下,她飞快地将这种感觉忽略,重新抬起了头来。 那边已经有宫人按照皇帝老儿的意思快速写好了圣旨,走了过来,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程让救北川王、白风华有功,特赐参与大盛科举考试的资格,任何人不得以其女子身份加以阻挠!钦此。”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让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接过这道圣旨,心中激动不已。· 她程让,继掌控自己的婚姻之后,再度掌控了自己的前程! 她不但可以如男儿一般参加科举,身后更有当今天子的支持,普天之下再无人能对她使绊子! 一颗心落到了实处,程让的心里十分满意,这样,她就可以安心参加接下来的科举了。 程恩看着女儿那兴奋的面庞,他的手指握了握……他一直以为程让不过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却不想,她的野心竟如此之大……而且,还从未与他这个做父亲的说过。 不过他也明白,若她跟自己说,自己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挠她吧? 他这个做父亲的,只希望让儿一辈子能平平安安的,朝政复杂如漩涡,她年轻气盛,定不知该如何明哲保身,若是贸然入仕,很可能会被卷入危险。 轻轻地叹了口气,程恩摇了摇头,这不能怪让儿。 一个被当做男孩养大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像其他姑娘一样安于相夫教子呢? 让儿既然想要闯,那便闯吧……大不了,他这个做爹爹的,都给她兜着! 众臣虽然对皇帝老儿的这道圣旨颇有怨言,但却不敢多说什么。不过他们也不认为程让能通过科举考试。 女子就是女子,即便读了些书,但目光还是难免狭隘的。再说了,这程让自小就是纨绔一个,整天混大街,听说这些日子又在追求北川王……想来她书读得也不多吧。 即便圣上赐了她一道圣旨,但众官员们还是相信,她一定早早就落选,白白浪费这道宝贵的圣旨! “要我说,与其求这个圣旨,还不如求点金银珠宝的赏赐来得实在些。”他们悄悄议论着。 “就是啊……这程让怕是个傻子……” 白风华微低着头,眼中光芒阴暗难辨,白尚书的一张脸则是快要气歪,刚刚圣上那道圣旨他们可听得清楚,圣上竟然说“程让救白风华有功”,白风华狠狠地咬着唇,明明是程让将自己扔在地上,还摔断了自己的几根肋骨,却硬生生地将“谋杀”之名,改成了“救人”。 甚至还向陛下求了一个赏赐! 白风华心底里一口恶气出不去。她来御前告状,本意是要狠狠地踩一踩程让,让她不死也脱层皮!却不料程让巧舌如簧,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叫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受了这么重的伤! 看来,自己这次大意了、低估她了。下一次可不能再这么轻易地饶过她。 四周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过了许久方才消散,皇帝老儿也不急,他坐在皇座上,目光扫过下方每一个人的神色,在扫到白风华时,眼神稍稍厉了一点。 但他却并没有就此说什么,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今日围场狩猎,本意是为招待远道而来的巍君与金铃公主,但却不想竟遇到了刺客,打扰了二位的雅兴,更令二位受惊了。” 拓跋鸿与金铃都忙忙回道:“大盛陛下无需放在心上,倒是两位皇子深受重伤,我二人没什么可以帮忙的,着实惭愧。” “今日刺客着实狡诈,竟同时偷袭两位皇子!不过朕定早日查出幕后指使,给二位一个交代。不过,这几日还请二位留在大盛,多游玩几日,莫急着回巍国了。” 这话说得漂亮,实际是找了个借口将二人扣在了大盛!不让他们回去了! 拓跋鸿心头警铃大作,他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他已经明白了这皇帝老儿的意思。 刺客刺杀两位皇子,而他这个巍国新君却并没有受太重的伤……显然,这皇帝老儿是想把刺客的帽子扣在巍国头上,将他这个新登基的新君扣在大盛当人质…… 他想不出眼前这个皇帝老儿的想法了,或许,他会要挟巍国要些好处,或许,他会借机对巍国发兵…… 全身凉透!拓跋鸿僵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也早已经凝固。 金铃却并没有想得他那么深入,一听到可以在大盛多留几日,她反倒颇为欣喜。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多黏一黏北川王与程让了。 李乾神色一喜,他本还担忧父皇会查到自己身上,如此看来,父皇是想拉巍国下水啊……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程让早已经重新站回了队伍的末端,她在听到皇帝老儿的话时,眉头一皱。 皇帝老儿是想借机扣留拓跋鸿和拓拔金铃?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身为泱泱大国,人家巍国真心投诚,你却如此耍阴招害人家,这不太好吧?有失大国风度。 程让十分确定,这皇帝老儿精得跟只狐狸似的,对于这次安排刺杀的幕后之人,他一定早已经心知肚明。只是他偏袒李乾,势必要找出一只替罪羔羊…… 目前来看,他寻的替罪羔羊,竟是巍国…… 野心之大,令人战栗。 程让很不赞同皇帝老儿的打算,但她很清楚自己不能随便站出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于是乎低着头站在队伍的最后,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帝老儿对于刺客之事一带而过,转而又看向李乾:“乾儿,你今日和你二哥一同狩猎,谁猎得的猎物重啊?” “回父皇,儿臣与二皇兄后来分两路而猎,在遇到刺客之前,所猎得的猎物已经颇多,刚刚已有宫人称重过,儿臣侥幸胜过二皇兄一点点。”李乾拱手答道。言语里颇为骄傲。 程让无语,北川王苦战了那么久,不然他能胜? “哦。竟比你二哥还多,看来乾儿最近箭法大有长进。” “父皇过奖了。”李乾忙道。 “既然你这次狩猎胜过了你二哥,那父皇答应给你个赏赐,你说吧,想要什么?”皇帝老儿将身子靠在龙椅上,眯着眼睛看向李乾。 他等着李乾提出去陇西赈灾。这可是拉拢民心的大好时机,相信这个二儿子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却不料,李乾往前走了一步,躬身道:“儿臣谢过父皇,不过儿臣什么奖赏也不要,儿臣只想要父皇身体安康,日日顺心,这便是对儿臣最大的奖赏了。” 皇帝老儿神色一僵,旋即脸上又漾开了笑容:“我儿懂事,朕心甚慰。” 但他的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李乾,带着几分拷问。 在今日之前,他已经数次对李乾明里暗里地示意,希望他主动提出去赈灾,这二儿子之前的态度也是非常明朗、想要抓住这次机会的,却不料今日他忽然反水了。 若李乾趁着刚刚提出去赈灾,自己不但会满足他,而且,还能在众臣面前显示他的爱民之心,他为何会忽然反水?任由这大好的机会错过,而是拍了一通马屁? 皇帝老儿的笑容和蔼可亲,但眉目却是凌厉不悦的。 李乾忙把头低着,不敢与皇帝老儿对视。 在昨日之前,他的的确确是想要争取赈灾的。但就在昨夜,他召集众幕僚开会时,有一人极力怂恿他争取赈灾,一幅生怕他不去的模样,让他起了疑心。 后来半夜时,有一暗卫来报,说那个其貌不扬的幕僚,功夫竟出奇地好,飞檐走壁出了三皇子府,暗卫一路跟踪而去,发现那幕僚竟跃入了北川王府之中。 他当时心里便有数了。赈灾之事,他争不得。 李越肯定在此事上失了绊子,只等着他跳! 趁那幕僚回北川王府,他匆匆又召开了一场幕僚会议。将此事说出之后,这一次,他麾下之人都识破了北川王的诡计,赈灾绝对去不得! 比如说到时候赈灾粮少、赈灾粮分发不到位,官吏侵吞赃款等问题,都可能都会引发民怨,这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更可能被北川王拿来大做文章! 皇帝老儿的声音自上头传来,微有冷意:“对了,今日陇西地动,数十万灾民等待安置,诸位爱卿,你们可有合适的赈灾人选?” 许多臣子纷纷进言:“皇上,此次地动尤为厉害,灾民数量之多,实为罕见。寻常的赈灾官吏恐怕安抚不了民心呐,依微臣们看,皇子亲去,最为稳妥。” “哦?那众位爱卿觉得哪位皇子更为适合?”皇帝老儿问道,又瞥了一眼李乾。 他还在等他请缨。 “这……”众臣也有些犹豫,这话可不好说,赈灾这事可是个拉拢民心的大好事,说任何一位皇子,都有站队的嫌疑。 李乾这时候站了出来:“父皇,依儿臣看,二皇兄最为合适。” “为何?”皇帝老儿凉凉地看着他。他还以为他站出来是要自荐,却不想是推荐了李越…… 他很想把自己二儿子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多少水! “赈灾之事重大,不容有失,二皇兄比儿臣更有经验,百姓之事大过天,此事若由二皇兄负责,定万无一失。” 一定高帽子戴在李越的头上,李乾想得美滋滋,大话说在前头,等李越出了岔子,他定能再煽动众臣大做文章! 皇帝老儿的脸色更黑了几分:“越儿如今身受重伤,怕是出行不便。” 言下之意,还是你去比较好。 李乾忙道:“二皇兄常年居于北境,还未见过我大盛的大好河山,此次赈灾也是个机会,可以让二皇兄散散心,说不定伤会好得更快。” 这话说得极为牵强。众臣的脸色都有些奇怪。李越的伤有多重他们都是见过的,这李乾非要李越去赈灾,这不是想他死吗? 看来,这三皇子着实不是良善之人呐…… 听到李乾的那番话,皇帝老儿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他很想脱下鞋直接甩李乾脑袋上,这个蠢货! 李乾对自己父皇的很铁不成钢毫无所觉,他一脸真诚地站在那里,似乎自己说的话字字都是发自肺腑。 就在这时,冷豹忽然大踏步迈了出来:“启禀圣上,王爷说了,他愿意赈灾。伤病事小,灾民事大,耽误不得。” 李乾听到这话,神色先是一喜,旋即脑中咯噔一响,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对啊……李越不是想要坑他去赈灾吗?如今他自己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而且,他身上可还有重伤啊!不对劲,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众臣在听到冷豹这句话后,则是一个个连连点头赞扬了起来:“王爷真是一心为民啊,身受重伤还愿意前去赈灾,真是感人肺腑,可歌可泣!” 甚至还有不少官员红了眼眶,只觉得李越比之李乾,简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皇帝老儿的脸色早已阴沉,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在发愣的李乾,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意:“既然如此,那就越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