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仁不知所措。 各种回忆、思虑、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撑爆他的大脑。 “唐仁哥哥，你没事吧？” 舞蝶的唤声从前方传来，唐仁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走到客栈门口，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客栈内迎面的挂钟显示时间已近午夜。 唐仁努力提振精神，向迎上来的舞蝶挤出一丝笑容。 “你怎么还没睡呢？” “我担心你呀，那些家伙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山羊大叔的身份可是厉害得很，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魂不守舍的？” “有吗？我在想山羊大叔身份这么厉害，咱们可是报了个金大腿呀！” “呵呵……” “你去睡吧，我找‘金大腿’说会儿话。” …… 在确定舞蝶回房后，唐仁强行提振的精神再次委顿下来。 周玄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出什么事了？” 唐仁没有回应。 “我跟公安厅那边联系过，他们说你下午三点左右就离开了。” “你没事吧？” “累了就去休息，或者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唐仁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呼吸越来越粗重，双眼密布血丝，意识也逐渐模糊，似有要失控的趋势。 “警告，宿主脑波活动异常，灵域出现未知力量渗透。”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芳华系统的提示音和周玄的喝问声交替响起。 “雷叔死了。”唐仁艰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意识彻底迷失。 周玄瞪大了眼睛，来不及思考唐仁的回话，意识就被黑暗淹没。 在他的感知里，唐仁脑袋里的那个“地狱”，那个包罗了无数混乱、狂躁、邪恶意识的黑暗世界再次出现，且更具侵略性。 这种侵略性不仅是对外的，也是对内的，似乎无论是外部的周玄还是内部的唐仁自身的意识都要被它吞噬一空。 周玄来不及思考，精气神高度凝聚，强大的灵力化作风暴冲击那地狱般的黑暗世界。 可惜在那恐怖的地狱世界面前，周玄的灵力如杯水车薪，很快就被抽空。 他不断扯出一张张冥币拍在额头上，但是灵力补充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消耗，很快大脑就出现眩晕的感觉。 “警告，宿主脑波活动异常，灵域出现未知力量渗透。” 芳华系统似乎也失去了作用，什么“特殊托管模式”都没有出现，什么“贪吃屏障”也没有作用，只是重复着警告提示。 周玄强忍着眩晕的感觉，咬牙挥动拳头，迎面一拳把唐仁打翻在地。 “唐仁，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 “你从小就能看见鬼魂，这个道理你还想不明白？”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 “你怎么想不明白！” “醒来！” 周玄一边大喊着，一边用拳头往唐仁脸上狠狠招呼。 人类大脑和意识是生命科学里最神秘的领域，即便灵学发展至今也没能完全探索。 灵学里有一套“三界论”，猜想宇宙中存在着神秘的灵界，人体则是灵界与物质界交汇融合的部分。 人体大脑储存着源自灵界的能量，用于支配人体生命活动，维持意识运转。 当灵能耗尽，则需要通过睡眠的方式联通灵界进行“充电”。 若长时间得不到补充，就会有“过劳死”的风险。 周玄此刻就处于这样的风险中，好在灵修的脑域都有很强的韧性，不至于那么容易就暴毙。 人的记忆、情感、思维方式以及行为习惯等共同组成了独一无二的人格。 有灵学家认为，大脑不仅仅是一个灵能的“蓄电池”，同时也是“存储设备”。 每个人的大脑中都蕴藏着一个独一无二的灵能世界，这个世界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人格特征。 这种说法有一定的参照性，比如催眠术的高阶手法“灵境”，就是需要先由施术者在自身意识内蕴养形成特殊的情志意境，然后才能加诸给受术者。 这种特殊的意境，类似于某种力场，也可以看作是大脑中蕴藏的世界，一个独立于灵界之外，依托人类个体而存在的“微灵界”。 周玄的声音恍恍惚惚，仿佛从天外传来，而唐仁的思维却像是陷落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且这个空间此刻正经历各种混乱意识的冲撞肆虐。 仿佛有千百世的记忆要从脑袋里蹦出来，又像是无数个混乱的梦境挤在一起同时爆发。 周玄的灵力已经完全透支，甚至意识也受到那地狱般的黑暗世界影响，变得有些混乱和迷糊，两股热流从鼻腔内淌出。 唐仁的意识在周玄第一拳击中时就醒来，却不在现实世界，而是在芳华系统的灵境空间，漫山遍野花开成海的意识世界。 他的意识漂浮在花海上空，却没有情志的支配，如梦游一般，对外界事物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眼睁睁看着周玄对自己挥动拳头，眼睁睁看着周玄七窍逐渐开始流血，思维像是凝固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 “醒来！” 周玄的声音如雷鸣般回荡在这方花海世界，他那因灵力透支而显得苍白憔悴且七窍流血的脸也映入唐仁的意识，而唐仁却无动于衷。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舞蝶的声音从廊道口传来，汇入唐仁的意识深处，激起一丝涟漪。 静默的意识忽然被唤醒了情志的力量，从失控状态中恢复过来。 那个诡异而可怖的黑暗世界随即消失无踪。 唐仁第一时间察觉到周玄的危机，抬手轻轻格挡周玄惯性挥动的拳头，伸出食指点在周玄眉心，并开启芳华的“注灵”功能。 周玄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补充，很快就攀升至顶峰，然后像是冲破了某种阻碍，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 他眼中迸射出两道精芒，很快又隐没不见，然后神色变得很复杂。 他的眼中有着疑惑和畏惧，但更多的是惊喜。 这一刻，他不需要测试就清楚知道自己的灵力上限已经突破100，跨过了阶位灵修的门槛。 灵学的发展源于海底深处发现的史前文明遗迹，该文明将灵修划分为天、地、玄、黄四个阶位，灵力达到100衍就能触及黄阶门槛。 目前来说，全世界有记载的阶位灵修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而周玄也终于站在了这样的高度。 他一言不发，就地盘膝闭目，巩固和体会这一全新的境界。 廊道口与唐仁所在的位置隔着几个桌柜，舞蝶看不清这边的情况，询问一声后就往这边过来。 她靠近的时候，唐仁已经坐起身子。 “舞蝶，你怎么还没睡？” “我担心你，听到动静就下来看看，你没事吧？你们在干什么？” 唐仁心里一阵感动，若非舞蝶及时出声唤醒他，失控的情况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也许山羊大叔会因此而丧命。 他很快想到了事情的起因，想到了雷叔的死，心里又开始为舞蝶担心起来，不知该如何作答。 客栈里全用蜡烛照明，光线不是很亮，舞蝶盯着唐仁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脸上因为周玄击打而出现的淤青。 “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刚才不小心摔的，磕在桌子上了。” “哪张桌子磕的？是不是这张？我把它拆了！” 舞蝶语气愠怒，眼中却有狐疑，扭头看了周玄一眼，被周玄七窍流血的样子吓了一跳。 “周叔叔他怎么了？他的样子好吓人。” 唐仁果断甩锅：“他刚才炼灵出了岔子，走火入魔，现在没事了。” “你脸上的伤是他打的？” 舞蝶粉拳握了握，看起来有种跃跃欲试想揍周玄的冲动。 唐仁赶紧一把拉过她的手：“你赶紧睡觉去吧，很晚了，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 不知从何时起，唐仁一个简单的牵手行为，也会让舞蝶心跳加快，俏脸泛红。 她红着脸，撅起小嘴追问道：“我刚才好像听周叔叔说什么‘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 唐仁犹豫了一下，心想这样瞒着也不是办法，便决定将鬼魂的事情告知舞蝶。 先让舞蝶了解鬼魂的事情，等她听到父亲的死讯时，也许就不至于过分悲伤。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鬼呀……”舞蝶大眼睛眨巴两下，摇头：“不知道。” “唐仁哥哥相信吗？” 唐仁点头：“我信，而且我从小就能看见鬼魂。” 舞蝶大眼睛瞪圆，吃惊的样子特别可爱。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怕黑吗？我每天晚上睡觉都要开着灯，就是因为黑暗里有那些奇怪的东西，开着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安全感。” “山羊大叔曾经是个考古学家，对神鬼之类的旧元文化有很深的了解。十八年前他在疯疫灾难中失去妻子，随后就一直着手研究‘鬼魂’相关的事情，想和妻子重聚。” “这家客栈不仅接待人间游客，还接待鬼魂入住。一楼的房间全都没有窗户，就是接待鬼魂用的。” “灵学里有讲过，人的意识由灵能构成，鬼魂就是离开肉身独立存在的灵能场。” “人的身体是一道保护屏障，也是一种束缚。寻常鬼魂不敢轻易靠近人身，寻常人也无法辨别鬼魂的存在……”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说这些话，舞蝶肯定不会接受，但从唐仁口里说出来，舞蝶毫不犹豫就相信了。 唐仁怜爱的目光注视着舞蝶，认真道：“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