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花楼里来了新人走了旧人。玉清楼里的紫曜仍旧是花魁,毓清楼里的小哥仍旧动人。
玉清楼和毓清楼隔得不远。逝以寻在东厢和花魁姑娘花前月下了,还可去西厢和小哥们共度良辰美景。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不等人走茶凉百态尽伤。
宋白玉再出现的时候,逝以寻正和毓清楼的小哥们喝酒聊天,及时行乐。她例行拿白帕准备捂眼和小哥玩捉迷藏,屋中忽然却整个安静了下来。只因随着房门“吱呀”一声,他莽莽撞撞地进来。
没有像上几次那样对人冷言相向,而是神情痛苦而哀伤。
白帕在逝以寻手指间闲闲地缠绕,宋白玉站在她身前,压抑而痛苦道:“你……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逝以寻忍住烦闷,努力端出笑脸,问:“为师骗你什么了?”
“是不是只要我不问,你永远都不会告诉我真相?”宋白玉嗓音低沉,“其实……我不是被艳鬼附身,只是被桃花孽困扰……其实当初,你就已经帮我把桃花孽抽除了,是不是?”
逝以寻一杯一杯地给自己倒酒,胡乱道:“哦,原来有这回事。你今日来,莫不是就来质问我这个?还扰了我和小哥们的好事。”
他夺下逝以寻的酒杯,坚持着问:“究竟,是不是这样?”
逝以寻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拎起酒壶就胡乱往口中灌酒。倏尔扬起酒壶,“啪”地一声大力摔在了地上,支离破碎酒水四溅。
“你怎么那么烦,你是苍蝇吗?这样无孔不入!你有没有丁点觉悟,我其实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他怔怔地看着逝以寻,逝以寻继而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出来。她指着宋白玉,道:“那又怎样,你说,那又怎样?!你从来都不信我,你更加不会信你心里有我,你说你不喜欢,那便不喜欢,你说你修道,那便修道,又有什么所谓呢?就算是没有了桃花孽,你对我也是妖魔在作祟。”
逝以寻看着他逐渐紧绷的身体和眉眼,笑,“你有心魔,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来,你修行的时候,可有想起我,想起我的时候,可有走火入魔?这样不好,不好。”
一番话,像是言中了宋白玉的所有心思。双目噌地腾起了幽幽怒火,迫近她,口气低寒:“为什么,不告诉我,要骗我。当日你若说实情,我就不会放开你。是,我是有心魔,你就是我的心魔,害我生贪恋,害我生色欲,害我不得耳明心净,害我不得安生修行。那日,你若反驳,我就不会被自己的满口胡言所欺骗,不会那么久,走过了曾经我们走的所有地方,都遍寻你不得!要不是昨夜师叔醉酒失言,我得以知道是你以身试法,帮我转移桃花孽,差点害了自己性命,我才知道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违心的谎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说,你到底还为我做了多少事!”
他像一只野兽,对她张狂咆哮,受困低吼。
逝以寻看着宋白玉怒红的眼眸,瞠了瞠眼皮,顿觉满腹委屈。她伸手捂住眼,道:“一个连自己的心都不相信的人,我作甚还奢望他会信我呢?”
眼角有人为她轻拭眼泪,她道,“我是你师父,你那么说是应当的,原本我们就不被世俗所接受,我们根本就不合适。我也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能让我喜欢的人也一样喜欢我。只不过,到头来徒劳一场罢了。”
“那为什么每逢下雨,师父都会冷得浑身发抖,为什么师父会这样瘦,为什么师叔说师父折损了近一半的福寿,为什么屋子里这么暖,师父的身子还是凉如冰?”
逝以寻往后退,后背死死抵住桌沿,再无退路,宋白玉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狠狠抱着,“师父为了帮我达成心愿,中了雨妖的冰毒,为了帮我报仇,帮我驱逐体内妖物,胡乱擅用禁术,落下病根。这也是为了你自己?”
“都过去了不是么。”逝以寻平静下来的时候,宋白玉仍旧抱着她瑟瑟发抖,不由拍拍他的肩,“别忘了,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为师倒想着,有生之年,看到你修炼得道,也算是一桩幸事。你没看见,为师身边总围着欢声笑语,浓情蜜意,过得不差。”
“那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头绪,不算,不算!”他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逝以寻,“修道固然好,可也别想,我就这样放任你一点一点地远离我,不在意我。你说你过得不差,那你为什么脸笑眼不笑,那你为什么夜夜宿醉,为什么回房连灯也不敢点,为什么冷得浑身发抖,却蜷缩在墙角?为什么,为什么连做梦都只叫我的名字呢?你这叫过得很好么?”
逝以寻呆了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你是个跟踪狂。”
“只有我能让你开心,让你笑,让你甜蜜。你不许为别的男人这样。”
沉香缭绕,烛灯朦胧。周遭的一切,都在她眼前倒转了一番。逝以寻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她竟被宋白玉一手捞起腰肢,压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