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首回视她:“姑姑的意思是……”
“所见未必是真相,还需从长计议,”裴姑姑替我理理枕衾,转而道,“我见过饮绿,是个可爱天真的姑娘。”
“但愿她真的如我所见的那样稚气可爱……”又或许天真只是她伪装示于我的利器,然而无论最后是谁,她三人必有人是逃不脱关系,我费尽心机将那三人从浣衣局挑出带回,也免不得被人收买,若真是忘恩负义之辈,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任人宰割。
裴姑姑将毒药盒子交给我,深深瞧了我一眼,仿佛洞穿我的心思,道:“木已成舟,你看开些,最好当我今日什么都没有说过。”
我冷笑道:“那我的孩子就平白无故地没了?”
裴姑姑低头收拾着药碗,闭眼低喃,“冤冤相报永无了结,已取走了一命,还要再赔上几人,阿弥陀佛,都是造孽啊。”
我亦是闭上双眼,自己何尝想要害人,其实当初就应该明白,在陛下将我纳入后宫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能回头了。
而今为了那无法出世的孩子,就算双手染满淋漓鲜血,就算堕入阿鼻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我不能继续颓然地生活,第二日清晨天色熹微,我揭开绣满杏花天影的床幔,赤足缓缓走下床榻,炭盆中的炭火吐出微弱的火舌,却是狰狞的红色,在暗夜中闪烁不定。
徐徐打开尘封的梳妆镜,取出一支眉笔细细勾勒出一道远山黛,掌心匀开殷红的胭脂,在双颊抹开,掩去病容,如娇艳芙蓉徐徐盛开。支起窗子,殿外雾色朦胧,赤金首饰也仿佛蒙上一层凉薄水雾,我挑起一对蝶恋花金钗,几朵绢花压下因病而凌乱的碎发,玳瑁华胜藏住参差不齐的发尾。
铜镜中,女子悠然微笑,倾国倾城,眼眸却失却似水温柔,陌生如隔云端。
碧茹领着伺候盥洗的宫女入内,我已然打扮妥当,坐在妆台前,向她浅浅一笑,碧茹愣了愣神,复而跪请道:“婢子疏忽,不知娘娘已经起了。”
我平伸出手,恬然笑道:“在屋子里呆得太久了,你扶我去宜春苑走走。”皓腕之上,与沐安配对成双的镯子泛出淡淡冷光。
宜春苑内艳红色山茶欲谢,迎春花绽放出嫩黄色的花,柳枝抽出新芽,生机昂让,未曾吐蕊的树杈上也挂满锦绣绢花,好似姹紫嫣红满园,就算是虚假的繁荣,也令人贪恋。
我在紫陌亭前伫立,粉白二色山茶开得甚佳。我捻下一朵,笑着往碧茹头上比对,碧茹尴尬地躲闪开去。
“见妹妹脸色不错,我也就放心了。”陆昭容施施然分花拂柳而来,身后还跟着她的妹妹,此时晋为顺仪的陆凝珠与颐嫔。
“谢昭容挂心。”诸人一一见礼,陆氏雅好香道,每日清晨她会在宜春苑内采集新鲜花卉,研磨制作香药,她身后的几个宫女提着竹编篮子,小心地摘下最尖上的山茶花蕾。
“六个月的身孕,”陆顺仪掩扇道,“不光是阿姊,我也觉得可惜,大抵兰若堂戾气重,又或者柔嫔娘娘平日不重积福,才害了胎儿,娘娘不如学学颐嫔姐姐,每日多拜拜菩萨,皇后娘娘不是赐了尊送子观音的么!”
“凝珠,什么我啊我的,把称呼给我改过来,颐嫔平日太纵着你了,简直没了规矩。”陆昭容扭头凌厉地瞪了她妹子一眼,凤凰衔珠金步摇长串流苏坠下,下头缀着猫眼大小的珍珠,轻轻摇曳宛如花间凝露,“颐嫔,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替我管教好她!”
“知道了,要自称妾。”陆顺仪垂首嘀咕着,颐嫔默然,不敢回嘴,唯唯诺诺地将陆顺仪拉到身边,又怨愤地瞧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