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旁人听见,细碎的祝祷词,俱是用许久不闻的越州话所说,缠绵悱恻如越州潺潺溪水,她许下的愿望却哀伤入骨。
苏晴川会试顺利通过,获个好名次。
她将哥哥的生辰八字详细道出,好像要参加会试的人是她自己。她以折寿十年相许,她怎么这么执着,明明都不可以在一起了,哥哥好坏都与她无关。
仿佛沐安便是自己曾经的影子,当初我也一心甘愿承担过错,以自己一死去换沈侍医的命。如今想来,那些念头如溪水流过石滩,除了细微的心痛,都已不着痕迹了。我正在学着放下,而沐安仿佛在泥沼中越陷越深。
我探手想要扶住她的肩膀劝说,那手悬在空中,终究没有落下。她爱慕的是我哥哥,曾经我也希望二人在一起,以我的立场,根本无力劝说。
我抽身欲要离去,裹紧披风,理了理松动的围脖,听到身后沐安悄悄添上一句,如果不嫌我贪心,请再赐下一个女儿。
我轻叹,或许给沐安一个女儿,她才能将心思从绝望的爱恋中抽回。
孩子,或许有个孩子真的很好。
我迈出殿门,灰暗的天空飘下细细的雪子,碧茹道:“下雪了,顺仪还是早些回去,免得路上湿滑难走。”
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雪子落在我的掌心,传来酥麻的感觉,最终还是化作一滩水渍。
夜色如墨,雪花轻?,雪落在庭院内的树木仿,佛盖上一层素帛,殿内燃着无烟尘的银炭,又点上了一支苏合香,我才入睡。
依稀是四月的午后,弥漫紫藤清香,尚且年幼的我靠在父亲膝上,身上是最普通不过的葛布碎花衣裙,蓝布扎着双环发髻。而父亲倚在榆木折叠太师椅上,监督哥哥背诵策论,哥哥的声音安稳若流水。彼时阳光漏下,院落斑驳如碎金,静得落花的声响亦可听得清楚,我真的是睡着了。
不曾觉察那一瞬,一院光华被阴霾遮去,刹那的倾盆大雨,父亲与哥哥都宛如天外云烟消逝。我怔怔地站在雨中,迷蒙远处一位公子撑伞扶门而立,颀长的身影,我隐约觉得我等了那人许久。
那人孤寂地立在门外怅然远望,房檐的雨水越过瓦当击打在伞面,一朵朵雨花决绝地绽放,而我的心亦极痛,恍惚间想要放声痛哭。
我想要喊他,却又不知他是谁,陛下还是沈未病,我等待的人究竟是谁?我头痛欲裂,只能抱头蹲在地上。
终于那人转身轻声唤我,却幻化成了女子,眉色如黛,肤色白皙如玉,举手投足掩不住美人的绝世光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比明贞夫人还要美丽的女子,恐怕连画卷都难以描绘出的佳人,刹那间我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对我浅笑,如伞面上伸出的杏花,雨势渐收,她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被诱惑着,难以控制地向她缓缓靠近。
她的笑容诡谲,握住我的手的瞬间,那笑容变得狰狞扭曲,忽然成了一堆骷髅,我尖叫惊呼,拼命甩开,但她还是不肯放开我的手,越捏越紧,要将我的手骨揉碎一般。
我满身冷汗醒来,抓住团牡丹纹的被衾,瞪大眼睛,还好只是个梦而已。
虽然是梦,还是害怕,入冬以来,不知是第几次做了这个梦,相同的内容,以我被惊醒而告终。不断重复的梦境,或是告诉要启示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