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安然靠在丝绒软榻上,让碧茹帮我轻揉太阳穴,采蓝便匆匆来报,陛下驾临。还不待她说完后半句话,陛下就一言不发地踏入殿里。
我才用眼神询问江川出了何事,陛下便挥袖遣散了殿内的侍婢们。我除却陛下满腹怒气,一无所知,甚至不知如何劝起,自己也疲倦不堪,只好陪他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前些日子你画的那张白鹭呢?”陛下无力的声音却勾起了我的精神,薛墨脂终究还是拿出了画儿,果然在宴会上出风头,才是薛墨脂的性格。
“陛下与臣妾一起完成,臣妾不敢怠慢,亲自收起来了,旁的人都没动过,”我对他笑道,探手打开直棱橱摸索一番,讶异道,“怎么没了,臣妾明明放在这儿的,怎么没了?”
“不用翻了,已被人偷走了。”
“是谁?”我惊愕得反问道。
“你先别急,”见我不信任的表情,陛下追问道,“仔细想想,除了你身边的宫女内侍,还有没有别人来过?”
“别的人吗?”我屈肘抵住下颚,思索道,“这些日子身子困倦,来人我大都挡了回去,只有宁姐姐来过,寿宁长公主来过,她们是绝不可能的,对了,还有行云堂的一个宫女,名叫叶景春,我做药女时,就与她相熟,常去问她讨要笔墨,她也是绝不可能的。”
“就是这个宫女,她从你这儿偷走画卷,交给了薛氏,”陛下冷冷道,“而薛墨脂就堂而皇之当做是自己的,宴会上展示给众人。”
良久的沉默,我低头不语,陛下一字一顿缓缓道:“你太轻信旁人了。”
我毕竟在说谎,难免心虚,避而问道:“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押在暴室,这二人都不能活了。”他眼中散着寒冷的光芒,如冬夜凛凛朔风,他应当是恨极了欺骗他的人。
我本盘算着只想借春儿唱一出苦肉计收场,而薛氏毕竟是与陛下同床共枕过的女子,他念着情意,且不过就是几张画儿,至多被逐到冷宫谢芳殿,我根本不想取走二人性命。孰料陛下毫不留情,他的处置令我不寒而栗。
我敛起裙裾,下拜替二人求情道:“臣妾还请陛下留下二人性命。”
陛下睨了我一眼,道:“别人窃画,你不恨吗?”
“恨虽恨,但不至引出人命,”我质问道,“请问陛下定的罪名。”
“薛氏身边的宫女很快就招了,薛氏根本不会画画,都是行云堂一个画员替她作的,偷你画卷的宫女也是此人身边的,当然画员也是死罪,被关在行云堂了。薛氏变本加厉,偷到你这儿来了,朕才识破她,她犯了欺君之罪,当然,该杀。”重重咬出来的“杀”字上透着憎恨。
“诚然如此,为保全陛下英明,陛下只能定薛墨脂窃走臣妾画幅的罪名,旁的罪名有损陛下威信,毕竟薛氏已侍奉陛下整整一年了,她在宫内的人缘并不好。”
我偷偷觑着陛下,他似在思索,我鼓足勇气,小心道:“而如今落在众人眼里的只有薛氏妒忌,窃走臣妾画幅的罪名,另外都是宫女间的流言,毫无凭据。陛下重判,无端又牵连进一个画员,惹人联想。退一步看,那画员或许也是受害者,被宫女偷去卷轴,毫不知情。”
“那你以为呢?”他语调中隐约让步,我顺手推周道:“在台面上只有一个窃画的罪名,不如以此判处薛氏与那宫女杖刑,画员就免了,只判个看管不严,降他一级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