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宴会许多朝臣夫人亦是会参与其中,而寿宁总要择一门良缘。表面上公主下嫁由不得臣下拒绝,但太妃或是考虑如民间一样两厢情愿,才不会令寿宁吃苦,而寿宁本身的表现十分重要,至少不可失却王朝公主的体面。
寿宁明白其中曲折,她眼中的戾气化作哀伤,垂眉乖顺地接过我怀中的琵琶,颇有欲笑还颦的戚然之情,我道:“琵琶其实并没有公主想得那样难,半个月时间尚有机会转圜,弹些简单的曲子应当还可以。”
“苏姐姐,你教我。”公主低眉牵了牵我的袖子,请求道。她放下她最初的敌意,肯放下身段喊我一声苏姐姐,我当初便存着心思帮她,此刻并不刻意端起架子回绝,遂答应了。
随后几日,清晨都会来到此处传授她琵琶。乐器向来需要苦练,她不练习,琵琶弹得更差,遂产生更多嫌恶。我仿佛想起当年自己被父亲迫着练习,也是痛苦难言。况且她对琵琶的抵触从一开始便未曾消除,不过她对我的敌意倒是淡了。
她渐渐与我亲近,寿宁长公主本来只小我半岁,加之她本性开朗活泼,当初因着明贞夫人而厌嫌我的意思也逐渐淡漠,又肯将一些事情说与我听。
“想不到姐姐是极好说话的人,”寿宁长公主几日后,才与我讲了当初她见我的敌意来自何处,“先前听人说姐姐是内药局的药女,我以为与那薛氏一个德行,面前巴结姚姐姐,背后却在皇兄那里编排姚姐姐的不是,当真恶心,难怪母妃说……”
我面色沉寂下来,她才发觉自己多言失策,不由缄口,其实不消她说完,我也可以猜出后头的话。后廷极为看重出身,药女出身并不比宫女好几分,敬仁太妃眼中那些宫女恐怕都是行为无状,小人得志。
不晓得墨脂在背后又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明贞夫人由寿宁长公主的同胞哥哥景王引荐入宫,两人私交甚好不足为奇,寿宁长公主因她而厌恶我,可见这位公主本身是极好的人,不过有些年少冲动罢了。
因着她对琵琶的恶意,进度出奇地缓慢,我也忍不住快要放弃努力。
寿宁搁下琵琶,接过阿洛递来的金银花茶,长吁短叹,道:“还剩三天了,如何是好,母妃昨天还当着三婶婶的面夸我的好,我真要无地自容了,我是不是该去求求菩萨显灵,但愿一觉醒来就有姐姐这样厉害。”
公主有气无力地按下一串音符,我慰藉道:“我的琵琶也学得不好,记得小时候每次弹错音,就想哪天要让卢善才附身该多好。”我的确实话实说,毕竟有些时日不曾练习,加之父亲崇尚古法,我多是学习横抱琵琶用红牙拨子弹奏,竖抱琵琶,难免生疏。
“俯身!”公主口中喃喃念叨,忽而眼中灵光一闪,抓住我的手,道,“为何要附身呢?直接掉包不就成了。”
寿宁长公主遣下两个侍婢,炯炯有神地凝视我,我身上不由一冷,抱着琵琶的手都险些送了,她真是与我熟稔了,什么话都敢跟我说。我将信将疑地问道:“公主的意思是,我替你弹琵琶?”
长公主点点头,扯着我的袖子,道:“苏姐姐真是聪明,正是这个意思呢,反正就一小会儿,我想个法子遮掩下就好,应当不会太难。”她似乎被自己这个极好的主意刺激得无比兴奋,无精打采的脸庞顿时生气盎然。
我叹息道:“你要是有这个聪明想那些歪点子,还不如在正道上花些工夫,毕竟还有三天嘛……”话音渐渐转弱,我自己也甚是心虚,真快要不信自己编织的谎话。三天,只怕再给寿宁长公主三月,她也练不出像样的曲子,她先前跟随的琵琶师傅实在太不负责,不过以寿宁的脾气,要她静心练琵琶只怕比登天还难。
寿宁手指挑起一根弦,发出刺耳的声响,道:“苏姐姐何必自欺欺人呢,我晓得你担心犯了欺君之罪,不就是替我弹一次琵琶嘛,皇兄哪里会因这事恼火,再者皇兄历来心软,像废后张氏犯下那样大的过错,皇兄始终都没有褫夺她的封号,不过把她幽禁在惠山行宫罢了,而我们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宠姬,他更要舍不得的。”
寿宁与我相熟,说话愈加没有规矩,我脸一红,嗔怪道:“管它是不是欺君,反正我不会帮你了,这实在太难为我了,那日的宴会我也是要参加的,如何避开众人耳目还是个问题,宫里人眼睛都尖得很。”
“这些便不用苏姐姐操心了,苏姐姐便好人做到底吧,那天只需躲在帘子后头替我弹奏就好,拜托姐姐了,”她双手合十,简直要朝我膜拜下去,“况且苏姐姐这么好的琵琶技艺,无人欣赏不是太可惜了,正好借我一用。”
“这样又能瞒得了多久呢?”我口气软下来,好言劝道。心中仍不愿意冒这个风险,身后还有陆昭容一干人等着抓我把柄,她们自然不会编排寿宁长公主的不是,指不定给我扣上个教唆公主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