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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本领(3 / 4)

陛下离开,晚间颁下一道封我为从五品美人的旨意。我长嘘一口气接下这道旨意,他终归顺遂了我的意思。贵嫔之上,方要授予金册,夫人之上,才授予金印。美人尚算低微的嫔妃,并不用去祭告太极殿。只是少府那里多记上一笔而已。

但陛下还是做了违反常理的赐封,我并未侍寝,赐封美人之位。碧茹猜想晚间或者会有侍寝的宣召,早早替我准备沐浴汤与替换衣物。看着她忙碌,我亦是惴惴不安地等待,最终却等来陛下今夜独寝的消息。

他仿佛将我视作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莲花,而他恰是那爱莲之人。那他当初完全可以一直瞒着我,我也不会去揭穿他,两人互引为知己。

然而今时今日的我,除却换到更舒适的住所,身边多了服侍的人,日子过得百无聊赖,还不如呆在内药局充实。我猜不透他所想,困在兰若堂内,进退维谷,心中更加烦扰。侍奉我的宫女也为我担心,饮绿嘴快,还要将宫女私底下的议论全盘说出来与我听,却又被碧茹给呵斥住,不许她乱嚼舌头。

又何必呢?如满院梨花欲落恐难禁,人心也从来难以控制。指不定我的任性妄为,真的惹恼了陛下,他才故意将我空悬多日。虽然心中认定他并不是那样容易退却的人,但被饮绿一说,又无端害怕起来。

梨花存不得许多时日,院内梨花开得极盛,略显出颓势。许多日未曾静心画得一幅丹青的我,我盘算着用纸笔留下白梨之影,可惜心境纷扰,几番提起的笔最后还是掷回笔架。

胃口欠佳,午膳举箸应景而已。下午我跪坐在步廊的锦垫上沐浴阳光,一边胡乱地翻着《太平广记》,门外一阵凌乱的声音,而后果然见碧茹一脸喜色地跪在我身后,向我道喜,道:“今夜陛下点了主子侍寝,主子该先沐浴准备了。”

我迷茫望碧茹,她以为我激动地没有听清,便耐心地再次重复,我松开手中的书卷,心中毫无着落,隐约体味出些许宿命难逃的悲戚之心,任由碧茹与采蓝服侍我入内洗浴。

本朝规制,贵嫔以下获宠的内命妇,均在当夜戌时由软轿送至贞观殿,宫嫔不可留宿过夜,寅时即送回居所,唯有贵嫔以上一殿主位,主上方可留宿其寝殿。

除却出身高贵,入宫即获高位的世家小姐,背景稍显逊色的女子,获封并不高,自然无法避免略带屈辱的侍寝,我不幸便是其中之一。

以前幻想当是等待一日漫长婚礼过后,夫君挑开自己的盖头,饮下合卺酒,听得喜娘道一声百年好合。而如今再是荣宠终究为人妾室,思及自己的初夜却是这般开端,不由更添尴尬,我未曾入选秀女时,曾经怀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单纯心思,如今说来恐怕更会被人取笑。

我缓缓沉入浴桶中,用水猛扑自己被蒸汽熏得涨红的脸蛋,决心将这些念头驱逐干净,偏又忘记采蓝正替我梳理长发,头发一下子被揪起,心情更糟糕。

沐浴后时间还早,换上一袭月白色百褶宫绸裙,一切就绪离软轿到来还有大半个时辰。大抵沐浴水太烫,此刻我只觉全身气血上涌,心虚焦躁,更见不得人在眼前晃悠,便遣退宫女仆从。

披发燥热难忍,我挑出一支镂空刻紫薇象牙簪子欲要挽发,手一抬起却下意识熟稔地梳起如意髻,手不由得凝滞住了。我对镜苦笑,终究还是绕不开沈未病,他在我生命中留下太多的痕迹,连梳头我都逃不脱他的影子,最终我还是梳了个并不熟练的挽云髻,梳得松散,盘发摇摇欲坠。

我不恨他,我只怨自己无法释然,纵然那日仰卧在空旷雪地中,想得那样清楚,依旧难以全然放下。仿佛握住残碎的镜片,掌心被镜片扎出豁口,依旧舍不得丢弃。

或许日子久了,一切就好了。今夜我要去成为他人真正的妾室,还想这些何用?

侍婢退出去后,房内无人,兼有一道紫檀嵌珐琅屏风遮挡,我贪图一时凉快,脱下黏着肌肤的绸裙,只穿了素纱中衣,手上不雅观地用纨扇快速扇风。此时方才体味心静自然凉的况味,我无奈地来回踱步,欣赏那些悬挂的画卷,希冀心情片刻的平复。

我凝神注视徐熙的《雪竹图》时,忽而嗅得幽幽衣香,不待我转身请安问礼,便被人从身后拦腰环住身子。

陛下松散地将我搂在怀中,力道刚好不能令我挣脱。我露出的手腕贴在他柔滑微凉的绸衣上,却恍如被月季花的枝干刺到,心中骤然清明。

此刻他并不应当出现在兰若堂,我侧首探寻地凝视他。今晚宣召我与贞观殿侍寝,偏皇上临近傍晚竟然悄无声息出现在寝殿千绫居,我心怀诧异,问话又羞于出口,只好含蓄地顾左右而言他。

“我让她们退下了,”陛下此言不由引出我绮思,偷眼瞧他,偏又神色舒缓,不似那日靠近我时的迷离,这下又令我颇为困惑,他余光扫过我,浅笑道,“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快雪楼找寻,今日才找到那卷画儿,故拿来与你瞧了。”

我生怕被他看穿心思,急忙收敛心神,强打起笑颜,道:“是哪位大家手笔呢?”

他松开我,现出画轴,道:“是位你极熟悉的画家!”

“徐熙?崔白?”我试探着问道,他皆是摇头否认,说话间与我至画案前,他缓缓铺开画卷,我凑近一瞧,讶然得险些喊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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