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沐安正与叶景春一起收拾碗筷。我忐忑再三,还是将宁姐姐拉到院子里,附耳将此事告知,却换来她咯咯笑声:“那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谁敢去这么做呢?”
“可是……”
“你饿得眼花,看错了,我的那幅画,画师完成后我还特别留意了,画得精致,绝对没有你说的那种差错。”沐安毋庸置疑的语气,制止了我继续放任的想象。
一半因为饥饿,一半因为疑虑,搅得人辗转反侧。绝不会是我看花了眼,如果画像上人名处落款填写的是我,我倒希望越丑越好,但沐安却另当别论。画像那日我见她用心打扮,几乎将整个衣橱翻转过来,才拣出一套衣裳,她嘴上不说,但心中定是想要获得陛下垂青。毕竟她此番入宫,还背负扬州刺史长女的身份。
联想之前陆昭容的赐扇事件,我不由多出个心眼,但正如沐安笑言,谁能胆大妄为至此。陆昭容上头还有明贞夫人压制,明贞夫人却远在骊山行宫养病,鞭长莫及。
胃又饿得生生抽搐起来,我醒着思索一夜并无结果,索性冒险去证实自己的猜想。我披上窄袖绵衣,端起烛台,向外摸索而去。
傍晚见福兰她们行走的方向,画像应当保存于载绿轩。步廊的灯笼已然熄灭,空荡荡的廊道上,偶尔响起的风声都让我警觉地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一番。左手小心护住修长烛台晦暗不定的灯火,生怕被风吹灭。
紧张时头脑异常清醒,我出奇顺利地走到载绿轩门外,探手试着推门,玄色的四扇门俱是上了锁。
暗叫失策,哪有如此容易找到的画卷,探头观望,左手侧居然有一扇虚掩的窗户,仿佛特意为我准备一般,我庆幸自己的好运,着魔似的推开窗户,欲要翻窗进入。
“伊姑娘这么晚了,在做什么呢?”我被身后清冷而熟悉的话音吓得直接跌倒在地,脱手的烛台咕噜噜地滚到一双墨色丝履旁边。
“胡尚服,”我千万不愿地起身对那人行礼,虽然秀女们背地里厌嫌哲澜,直呼其名,但当面还是客气地尊称她一声“胡尚服”,我又迅速换上用来遮掩慌张的清澈笑容,道,“我出来找些吃食,一下子迷路,到处瞎逛呢,尚服这么晚也不歇息吗?”
“你都没歇息,我怎么能歇息呢?”哲澜端着她的烛台靠近我,脸被红艳艳的烛火映照地惊悚,“何况姑娘该去翻膳房的窗子,为何非要爬到载绿轩里头?”
“我,我……”我的小伎俩在哲澜眼中苍白而欠缺说服力,继续编造谎言,或许不如坦诚事情,我刚要和盘托出,但耳畔边突然浮出赐扇那日陆昭容对哲澜所言――你做事公道心细,明贞夫人才点名要你负责。
心下悚然,万一画像偷梁换柱的事,背后藏着的是明贞夫人,我告诉哲澜,让她知道我清楚了她肮脏的勾当,岂非自投罗网。
我彷徨不决,哲澜的眼眸更加冰冷,道:“姑娘或是从口风不紧的婢子那儿听说了,画卷藏在此处,想要暗中使出手段。”
“我,我没有……”哲澜步步紧逼,甚至倒打一耙,如果我不说出真正缘由,以她较真的性子,定会严厉惩处我。
“没成想姑娘瞧着有分寸,怎么糊涂地生出这样的念头,”哲澜的气势压得我无法喘息,她一字一顿道,“私自偷换画卷,是死罪。”
被逼到此地,我只好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所见所想,再三重申绝无半点邪心。
哲澜半信半疑地伫立,口中默念“福兰,颐嫔”,脸色晦暗不明。我则惴惴不安地等候与一侧,哀叹自己倒霉的命运。
良久哲澜拾起我扔下的烛台,帮我点上,递还给我,道:“今日之事,姑娘只当做没听见没看见,我没遇见过姑娘,姑娘也绝没有怀疑画卷。明白了吗?”
我忙不迭点头称是,飞快的逃离载绿轩,只当做一回噩梦。但此后传来的消息却不能让我轻松地其遗忘。
第二日醒来,前来传唤消息的不是福兰,而换做了昨晚的那个鹅蛋脸小宫女。
沐安问起福兰的去向,那小宫女一脸蔑视道:“她手脚不干净,窃了东边院子里秀女的珠宝,被人逮住了,尚服下令将她逐出云光殿,赶回她原来的主子颐嫔那儿。”
窃了珠宝吗?或是偷换画像的罪名太重,非但福兰,连她身后令她换画的妃嫔主子都承受不起,哲澜选择了息事宁人,她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照哲澜的行事推测,沐安的画儿应当也调换回来了。
我俯身吹灭烛台上的奄奄一息烛火,仿佛一切都已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