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迹为洛中小儿所传唱,当初在学堂之中他也是多有耳闻。只不过在传唱中,虞、陆等人是作为丑角的存在,不知天命,顽固抗拒大军,败亡纯属咎由自取。
张韬能够想象的到,当虞忠败亡后,虞氏姐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作为导致国家败亡的“罪魁祸首,遭受到的刁难与非议也一定不会少。没有多少人能够想到,东吴几十年基业会在短短三个月内被摧朽拉枯般地摧毁。
少女看向张韬,有些伤感道:“妾身进宫不过半年,便闻父亲罹难。而后家中仆人将舍妹带到秣陵,说是大军压境之下,人心惶惶,宗族四散。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投奔贱妾。谁知不久之后,秣陵城破,妾身也只能随波逐流乃至于今。”
她的话很轻,轻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说的时候亦是再三看着妹妹,唯恐这番话不小心被妹妹听了去。
虞圆趴在案几之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作为战利品,在这凄冷的夜里,能有这床被子保暖,已是难得的奢求。只是不知道梦中见到了什么,油灯之下睫毛微动,口中呢喃着。
少女见状,急忙将被子在她身上裹了裹,唯恐妹妹受冻。出生于江南水乡的她,从未见过北国的寒冷。虽则如今已是惊蛰,最寒冷的天气已经过去,然而春寒料峭,她仍旧觉得这份冷,冷至刻骨。
窗外不断传来震耳的隆隆声,参杂着劈在虚空中的闪电,让人不由产生一种错觉:是不是上天破了个洞,不然为何雷电这般狂泄?
张韬看着眼前的少女,突然间有些心疼。到了此时他才得知少女名叫虞婧,今年不过十五岁。而她的妹妹虞圆今年也仅仅只有八岁。后世里虞婧这个年纪刚刚初中毕业,正是享受家人宠爱的时候。
然而经历国破家亡她,已经懂得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她早已想到自己在护送的名单上,在大军的护送下已经没有逃脱的希望,进入洛阳后宫便是余生的宿命。若是祈求张韬援救自己,不仅不现实,还会无形中拖累对方。
所以,她只央求张韬能够将妹妹带走。妹妹虞圆并没有在东吴宫女的图籍之上,若是有人出面帮忙说项,未必没有改变的可能。
她原本准备将妹妹带在身边,进了宫,哪怕做一个浣洗的宫女,好歹能够留下一条性命。只是在临近洛阳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想将妹妹摘出去。
后宫佳丽三千,人人翘首以待君王。然而十年凄楚,有几人能够如愿?不说宫人倾轧,只说一辈子待在宫中的孤寂,又有几个能够忍受的了呢?
由于出身名家,一路上官兵对待她还算客气。只是每到一地,士兵必会驱散旅客,强行征用房屋。千里以来,对面的小公子是她见到的唯一能够得到护送大军优待的人物。
她暗自猜测,对面小公子若非皇族子弟,定是公侯人家。若如此,即便妹妹过去为为婢为奴,总好过一辈子老死宫内。
对于张韬来说,此番与大兄一起出来,他并无多少自主权。大兄作为广武侯世子,已经是张府半个主人,自己若想留下虞圆,便不可能不禀告大兄知道。至于父亲与母亲的想法,还在其次。
沉吟良久,始终无法拿定主意。他考虑的不只是如何安顿好虞圆,毕竟自己目前尚未成家,没有单独的住处,便要时时听命于父母兄嫂。更主要的是,还要顾及到这件事情对张家的影响。
他绝对不会允许因为这件事,而给家中带来太大的麻烦。
虞婧见到张韬沉默不语,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