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炼坐下了,无意间往左近看了看,心中一动,低低“咦”了一声。
孟千姿好奇:“咦什么?”
江炼压低声音:“有没有发现,那些山户,没人往这看,我坐下了之后,那些本来朝向这头的,都把脸转开去了。”
孟千姿不置可否:“现在知道,劲松办事细致了吧。”
原来是孟劲松向下头交代过,真够细致的,都不止是细致了。
江炼朝不远处站着的孟劲松看了一眼,他正在抽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孟劲松整个人,都像他抽的烟一样沉默。
江炼收回目光,问孟千姿:“刚在愁什么?”
一句话,又把孟千姿拉回之前的惆怅中了。
“在想,事情结束了,那些冗长繁琐的丧礼仪式倒都还好办,可是,我怎么去跟宗杭讲这件事呢。”
她找到了水鬼这场灾祸的源头,却给不出解药,好比看大雨冲垮房屋,救不了任何一片瓦,只能看房子一座座倒,等着雨过去,等着天晴,等着把废墟都收理。
江炼沉默了一下:“开不了口是吗?”
孟千姿笑了笑:“我从小就不喜欢给人带去坏消息,因为那样,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会成为坏消息的一部分,哪怕很多年以后,他看见你,第一时间联想到的,还是你带给他的那个坏消息,以及与之相关的种种痛苦、崩溃还有绝望。”
江炼握住她的一只手,又把那手拉进怀里好好揣住:“等事情完了,我跟你一起去跟他说,他是个明白人,什么都懂,说不定,不想让你难做,还会笑着安慰你说,自己没什么。”
孟千姿被他一番话说的,眼圈儿都红了。
江炼说:“其实,最有效的安慰,是没手的安慰断指的,全瘫的安慰没腿的,不用讲话,人往那一杵,效用就出来了,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上真心的爱人,还有的人,遇到了却没机会相守,易飒还能陪宗杭五年……还是七年?把一天天碾碎了细细地过,得到的幸福,未必会比别人一辈子来得少。”
“就譬如我,千姿,我和你在一起了,特别满足,哪怕只再给我一天,我也觉得幸福……”
这是什么扯犊子的惊天胡话?孟千姿气地一把把手抽了出来,接连呸了三声,唾沫星子都险些喷到了江炼的脸上:“你胡说八道什么?”
江炼辩解:“我就是打个比方。”
“比方也不能!什么一天!事多得很呢,很多事!你等会!”
她腿不方便,上身趴进帐篷里,在背包中一阵翻腾。
然后翻了笔和记事本出来。
山鬼,沿袭的传统比普通人多,几个年岁大点的姑婆,就更加有些近乎执念的老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