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韩氏女真要有这样的傲气脾性,当初一开始, 就不会答应家里人被这么不清不楚地送到洛阳来的吧?
成宗皇帝摇了摇头, 继续低头看折子去了。
江翀退到外间, 却是与前来的礼部尚书梅叙撞了个正着, 梅叙江南士族出身, 却是个圆滑不拘的性子, 与江翀这种寒门酷吏都能好声好气地说上两句话,既然撞见了,两人免不得要简单寒暄两句。
“江大人,辛苦辛苦啊, 这么早就来为陛下办差了。”梅叙眯着眼睛笑道。
“不辛苦不辛苦, 跟梅尚书您这股肱之臣比起来, 微臣怎么敢妄言辛苦呢,”江翀自荣国公府一案后,孝端皇太后远走香山, 成宗皇帝作为嘉奖, 便对他屡屡委以重任, 而今, 连在梅叙这种老狐狸面前都能假惺惺地客气两句了, “不过是为陛下多跑两趟腿罢了, 比不得尚书大人, 您们每天在忙的才是国之重任呢。”
梅叙笑了笑, 没有再多说什么, 关红来传, 梅叙便拱了拱手,与江翀作辞,进去面圣了。
成宗皇帝听梅叙跪着禀告完礼部和工部对册立太子章程事宜的进度报告,略略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犹豫便直接说了:“朕知道了,就按这个进度走就好,钦天监报过来的日子是十月初八,赶得及的。”
梅叙垂首应了,犹豫了一下,临退之前,却是又忍不住小声地提醒成宗皇帝道:“听闻二殿下最近身体抱恙……十月初八这个日子,需不需要再缓一缓?”
成宗皇帝微微一怔,顿了一下之后,施施然地笑了笑,七分随意,更三分漠然地漫不经心道:“无妨,他能起得来的。”
——如果连这都熬不过去的话……成宗皇帝漠然地想,无论如何,他总是要立太子的。
梅叙欲言又止,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江翀还没走远,看梅叙这老狐狸面圣之后一脸菜色地出来了,不由奇怪地挑了挑眉,暗自算了一下当下的事情,探究着询问道:“梅大人怎如此颜色,可是陛下让礼部准备的东西,出了些反复?”
江翀总不好直接明目张胆地去问是不是成宗皇帝突然又在立太子的问题上犹豫了。
“江大人在想些什么呢,”梅叙爽朗一笑,拍了拍江翀的肩膀,拢着他往外走,掷地有声道,“陛下金口玉言,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江翀咂摸了这四个字,不由纳闷地想那你为何皱着一张忧国忧民的酸儒脸?只是有些东西,梅叙打哈哈装糊涂,江翀更不好问得再直接了,直到在宫门外与梅叙分道扬镳,各自上了府上的马车后,江翀疑惑了一路,却在下马车的那一瞬间,陡然打了个寒颤,突然悟了。
——成宗皇帝道,册立太子事宜,一切照旧。
可是江翀也听闻了,二皇子日前,却是在宫里突发旧疾,如今也正抱病在床,谢客静养。
成宗皇帝这句“一切照旧”,到底是十分坚定确信二皇子到时候一定能起得来呢?还是说,就算二皇子到时候起不来,也是无妨的呢?
无论如何,皇帝总是要立太子的。
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下一个,会是哪一个呢?
江翀的双眼突然绽放出无尽的光彩。
江翀是靠着荣国公府一案彻底一跃成为成宗皇帝的心腹近臣的,他从一开始,就十分清楚而今这位陛下,对永寿宫那位,很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