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睡鹤在诸多目光的凝注下,眉宇之间却只是一片平静,慢慢将一盏酴醣香喝了,放下酒盏,抬头一笑时微眯的星眸之中似有无数华彩流溢,仿佛是万千情绪又仿佛只是辉煌灯火的映照,轻勾的嘴角带起几许莫名的嘲弄,淡淡道:“侯爷欲知学生有何殊异,何不出题一试?”
“……说的不错。”孟家彦目光闪了闪,端起面前的酒盏,轻晃着内中碧莹莹的酒液,似笑非笑,“俗话说的好,真金不怕火炼!元侯爷看人的眼力虽然不行,但珠玑文章搁在面前,总不至于还要否认吧?”
“俊玉你仿佛是认定了这位声名寂寂的士子,乃是良才美玉了?”元流光嗤笑了一声,作出不屑之色来,朝盛睡鹤抬了抬下巴,道,“也罢,本侯就出个灯谜……”
才说到这里,忽然之前一直冷眼旁观的郦圣绪开口道:“灯谜只是小道,要说文才,还是得看文章。但今晚我等聚集在此,主要是为了消遣,若正儿八经的作文,反倒显得无趣了。莫如各自赋诗一首,既试了他们二人才气是否可称相当,也助我等酒兴,如何?”
这位宜春侯早先已经表态不干涉高密王跟孟氏之间的争斗了,此刻忽然插话,不免叫人觉得诧异。
盛惟乔下意识的抬头望过去时,却见这位侯爷身后,不知道何时多出一个靛蓝袍衫的下仆,三四十岁年纪,皂帕裹头,面白无须。这人抄手侍立的姿势很是恭谨,虽然低头垂目,没有任何引人注意的举动,却无端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看起来跟寻常下仆大不相同。
她注意到,元流光跟孟家彦的目光,也在这下仆身上停了停,继而孟家彦就说:“如此甚好!”
元流光眯了眯眼,也跟着转了态度,说:“都依表弟……却不知道以何为题,还是让他们自行发挥?”
郦圣绪凤目流转,在底下众人身上挨个扫视了一圈,才抚着玉如意,缓声说道:“自行发挥没什么意思,今晚是元宵灯会最后一日,就让他们以灯会为题,各作一诗吧!绝句律诗都可,不限韵脚……”
才说到这里,那靛蓝袍衫的下仆忽然低头,附耳悄言数句,郦圣绪似怔了下,继续道,“不限韵脚的话难度就太低了,怎么说这两位都是解元,就抽个韵脚出来吧!”
这地方是舞阳长公主专门用来跟一干文人才子、权门贵胄联络感情的地方,各样东西再齐备没有。
此刻郦圣绪发了话,就有原本为他执壶的彩衣侍女起身,去角落里的柜中取了一只竹筒出来,那竹筒里插了一把竹签,签身雕花刻草,填金绘彩,看起来十分讲究。
郦圣绪接了这竹筒在手,就问元流光跟孟家彦:“两位谁来?”
孟家彦看着元流光,微笑:“既然是元侯爷质疑南风解元之才,如今自该由侯爷动手!”
元流光挑了挑眉,也没拒绝,随手从筒中拈了一支竹签出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直接递给了郦圣绪,郦圣绪则宣布:“是‘阳’字韵。”
闻言盛惟乔跟赵栎都暗松口气,“七阳”属于宽韵,可供选择的韵脚比较多,总比抽到窄韵乃至于险韵好。
不过盛惟乔这两年都没见过盛睡鹤吟诗填词,不免觉得,如果不是不擅长此道的话,即使不喜张扬,何以连逢年过节都没有一二句流传于盛府后宅呢?
此刻他的对手又是自古文人才子辈出的蜀郡解元,女孩儿心头到底有些忐忑,下意识的握紧了酒盏。
只是眼下这场合她压根插不上话,这会尽管忧心忡忡,却也只能强自镇定的坐观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