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着头,仿佛盯牢了不远处插瓶的一捧红梅花枝,但仔细看去,其实他也不是在看花枝,涣散的眼神根本什么都没看。
年已二十的盛睡鹤轮廓间已经逐渐褪去了少年特有的青涩稚气,面容虽然依旧昳丽,越发分明的棱角,却更显露出成年男子的沉稳与峥嵘。
只是此刻他通身弥漫着一种萧索的气息,虽然无论表情还是眼神,都平静无波,却无端叫人感到说不出来的心酸难受。
“哥哥?”盛惟乔诧异,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盛睡鹤,而且,今儿个出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顿时想到了方才碰见庆芳郡主的事情,这才醒悟过来,无论是半晌前在天街上的看灯,还是回来这雅间的观赏百戏,盛睡鹤虽然一直陪伴她们左右不曾离开,却始终没有主动开过口。
这人也是头次来长安,之前在南风郡的时候,他在玳瑁岛做海匪那会是否参加过元宵灯会,盛惟乔不知道,但进入盛府后,盛惟乔知道,他为了刻苦攻读,是从来没有逛过郡中的灯会的。
也就是说,今晚,也是他头次参加灯会。
却这样沉默,这样毫无兴趣,盛惟乔断不相信他是不喜欢眼前这一幕,八成,是被什么事情影响了心情。
而这件事情,想来就是遇见庆芳郡主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悄悄走到他身边,伸手按住他正要端起的酒盅,蹙眉道,“哥哥,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乖囡囡?”盛睡鹤这才注意到她,转过头,因着酒意,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容上,染了些许绯红,有些微醺的样子,但眼神仍旧明亮,说话口齿也清晰,微笑道,“难得出来一趟,今儿个晚上又没宵禁,正该好好玩耍,不必这么急着回去的。”
他一开口一微笑,原本那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就无影无踪了。
盛惟乔花了点力气,将他手里的酒盅夺下,嘟嘴道:“你不喜欢,玩也只是咱们玩,你不过是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罢了……咱们也玩了这么久了,回去吧!”
其实她本来想问盛睡鹤是不是因为方才见了庆芳郡主才会要借酒浇愁的,可是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实在说不出口,最终还是直接提出了打道回府的要求。
“什么喝闷酒?”盛睡鹤微笑着,不肯承认,借着酒意,忽然伸手捏了捏她面颊,道,“我不过是随意小酌几盏……不过算了,你想回去,咱们就回去吧!你还没好全,熬夜不好。”
他们两个都决定回去了,尽管百戏还没结束,盛惟妩跟公孙应姜都有点恋恋不舍,但微弱的抗议也都被否决了。
好在盛祥在旁圆场,告诉他们:“小的方才跟酒楼的人打听过了,这长安的灯会跟咱们南风郡不同,规模极大,是要连办十日的,十日之内都这么热闹。小的方才斗胆,已经将这雅间包了十日了。接下来的九夜里,公子小姐们想什么时候来看灯都可以!”
盛惟妩跟公孙应姜这才转嗔为喜,同意回去。
只不过接下来的几日,盛睡鹤尽管谈笑如常,但眉宇间却时常流露出阴鸷狠戾之色,虽然没到控制不住情绪迁怒近侍的地步,但因为盛宅地方小,盛惟乔就算无心,跟这他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察觉到。
她专门挑盛惟妩跟公孙应姜不在跟前的时候问他缘故,然而盛睡鹤一概否认,理由找的滴水不漏,根本不给她追根究底的机会。
正月二十的晚上,盛惟乔满怀心事的陪盛惟妩再次出门看灯,在进雅间的时候,再次碰见了庆芳郡主。
【注】百科,宋朝高承《事物纪原·博弈嬉戏·高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