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清晨的宁静中显得极为清晰,“踢踏踢踏”,仿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不仅仅敲打在明越大军每个人的心上,也敲打在沼云城中每个人的心上。
藏身在城墙之上墙垛之下的皇甫英放下手中已经浸满汗水的刀柄,将双手在裤腿上擦了擦,同时也示意身周其他的士兵也都放下武器,好好放松。他们还是太紧张了,若是这根弦一直绷得死紧,无需明越攻城,他们自己就先崩溃了。
沼云城越来越近了,李栋许远远看着那敞开的城门,四周除了他身下战马的马蹄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一星半点儿的鸟鸣外,竟是静的出奇。战马还在继续前行,城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快要看到城中的情形了。
忽的,一阵突如其来的琴声打破了清晨诡异的静谧,李栋许心口狂跳不止,猛地一拉马缰,马儿立时停住了脚步。
他眯眼望去,隐隐看到正对着城门的空地之上铺着一方竹席,竹席之上坐着一个蓝衣男子正在抚琴,一首《溟海》在他的手中演绎得中正平和,似乎在清晨相对清凉的空气中怡然自得。男子身边还坐着一个人,从身形看应该是个女子,似乎正在泡茶。
李栋许稳了稳心神,提缰继续前行,一直走到沼云城门之外,这才再次停下脚步。此时他能更清楚的看到席地而坐的两人,甚至能清晰的听到两人的对话。
“丫头,可知《溟海》之曲何来?”双手不曾停下的蓝衣男子专注的看着手中的琴,一边轻声问道。
旁边的女子还是一个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一身素色衣裙,并无半点装饰,却是唇红齿白巧笑嫣然。只见她从身边的小火炉上提起一只小壶,优雅而熟练的洗杯、落茶、冲茶、乱泡、倒茶、点茶。
听得男子的问话,少女微微露齿而笑,“小女子可没有先生的造诣,哪知什么曲子。只不过听先生弹这曲子,觉得意境似乎有些不对。”
“如何不对?”男子闻言也是一笑。
“听这曲意,小女子不禁想起一段话: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少女捧起一杯茶放到自己唇边,微微偏头看着身抚琴的男子。
“哦?竟有如此神奇之物?”男子挑眉。
“所以,小女子以为,此曲不应如此平和才是。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丫头是说,应该如此?”男子手势一变,琴声也跟着一变,曲调还是原来的曲调,铿铿锵锵的琴声中却满满都是杀伐之意。
琴音陡变,李栋许只觉似是一柄利刃直刺他的心口,忍不住一拉马缰后退了一步,却终是心口一疼,窒息般让他猛地急喘起来。
城中两人悠闲的对话,都不曾往城门外看上一眼。直到此时,那少女的眼睛才终于貌似不经意的瞥向了城外,笑意盈盈的眸子直视李栋许惊愕的双眼。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侧头笑道:“先生,咱们有贵客登门呢!”
虽说侧头,那双眼却一直上下打量着李栋许不曾离开。那只是个还未到及笄之年的少女,少女的眼神也极是清澈,然而久经沙场的李栋许却感觉到了一种被人彻底看透的寒意。
“哦?”男子似乎有些意外的抬头也看向李栋许。他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是琴声再次变得平和,“不知来客是谁?不如进来喝杯清茶?”
李栋许一阵气结,他自然早已认出这男子便是定南军第一军师欧阳图了。他跟定南军对峙了二十几年,又怎会认不出欧阳图这张脸?面如冠玉,细长的双眼,看似儒雅,实则老奸巨猾。
“欧阳图,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栋许平复了一下心跳,冷声喝道。
欧阳图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双手轻轻按下,琴声戛然而止。他似乎认真辨认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般呵呵笑道:“原来是明越第一大将李将军。欧阳还真是怠慢了。”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女,笑道:“丫头,快换了最好的茶叶来,如此粗茶怎能款待贵客?”
少女自然便是宋潇雅了,她笑着答应了,作势便要起身离开。却听城门外的李栋许怒声道:“欧阳图,你少跟老子惺惺作态。想诓我进城?门儿都没有。”
说着,只见他调转马头,一阵狂奔而去。
宋潇雅与欧阳图对视一眼,重新坐了下来。她抬头看看已经升起一半的太阳,轻轻一笑,“不知能拖到几时他才会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