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年凝望着火堆出神,墨衣女掩于竹面背后的神色十分复杂,欲言又止,最终轻叹了一声,话音幽冷道:“虫峰似有异变,众妖群聚,就连我也不好下手,待虫潮退了我们再去帮你寻一只心仪的妖兽。”
“没事,我也不急于一时。”被墨衣女拉回思绪,少年扯了扯嘴角,还是扯不出笑容,有点无所谓道。
墨衣女理解少年为何是这般的冷漠,这与他打小的经历有关,可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轻声提醒道:“如今帮内派系混乱,三脉争权,你们这一脉没了你坐镇,恐怕会被另外两脉趁虚而入。”
“姑姑,你知道的,我对那帮主之位没兴趣。”何凡敛下了眸子,睫毛微垂,冷淡道。
闻声,墨衣女的身躯颤了颤,于心不忍地凝望着这自出生就背负着山岳压力的清秀少年,语重心长道:“小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给你任何压力,但这是你父亲的遗愿。有时候人没有权力选择自己的路,你不争,那群狼子野心的人就会欺负到你的头上,然后将你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争,才有活命的机会。”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打着复兴的旗号,却干着邪魔的勾当,杀人不眨眼,视苍生为刍狗,争名夺利,到底为了什么?地阴帮,地阴帮,我觉得我们就是终日生活在地底阴暗处的老鼠,人人喊打,那群人也并不是真心为求光复天阳,都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他们有什么资格整天嘴上说着倾覆乾坤?其实,我们都知道的,面对乾坤皇朝,我们就是蚍蜉撼大树,更别说这些年来逐渐淡出大家视线的天阳宗。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我早就离开这污秽横流之地。”何凡目光闪烁,他没有失态的呐喊,反而超乎寻常的平静,宛若一个老谋深算的智者,只是这个智者好像被某个诡谲的谜团难倒了。
墨衣女明显因何凡的话而动容,苦笑一声,缓缓道:“当下的局面你父亲早就预料到。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在局中,十几年前就被送出了天阳宗和乾坤皇朝,大哥就是希望我能另寻到出路,最后能对你现在的处境有所帮助。你和你的父亲有一点很像,你父亲修为虽不出众,但智谋近妖,你继承了他的聪明。他生前为你铺好了所有局面,而让我变成一枚暗子,成为你最后的底牌,他的用心良苦你可曾想过?”
何凡自嘲地笑了笑,面色陡然转冷,在火光下蓦然显得狰狞,咬牙寒声道:“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父亲到底想干什么?聚集一群三教九流的乌合之众,明摆着无法颠倒乾坤,还要冒着终日被追杀的风险,我们求的到底是什么?”
“在等一个希望。”面对何凡的锥心之问,墨衣女眼中闪过一道难以言说的神采,默声道。
到头来,何凡终于知道,原来他这些年被摆布,本以为已洞察全局,却不知依旧被蒙在鼓里,有些事情就连自己的姑姑都瞒着自己,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希望?”
“天阳祖师,秦天阳。当年那个镇压两宗,脚踏乾坤的南荒顶尖宗师。”谈及这个屹立在南荒之巅的名字,就连墨衣女都不禁心生景仰,隐约露出了追忆之色。
“父亲的恩师?可是,当年他被楚乾暗算,惨遭三大妖宗追杀,外界传言他不是已经陨落了吗?”何凡皱眉疑惑道。
“所以说,这只是一个希望。不过,你可知当年为什么楚乾突然暴起篡位,竟还有三大妖宗相助吗?乾坤皇朝一直在三大宗的掌控之下,却凭空冒出了三个妖宗,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楚乾身为真传大弟子,成为下一任天阳宗宗主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就连天阳祖师都十分属意于他,他为什么要夺位?天阳祖师已经放出了卸任宗主之位就外出游历大陆的风声,隐忍了二十年,二十年呐,世间有谁能轻易做到。楚乾城府极深,可他难道连最后这几年都忍不了吗?弑师夺位,毁誉天下,他背负这样的恶名很光彩吗?”
这些事情,每一件都是口口相传的历史,这一桩桩俗事就连何凡都未曾去怀疑过它的真实性,因为在他的格局就那么大,就连身边人都是这么说的,在当时整个皇朝都十分唾弃楚乾的行为,民间关于楚乾的名声更是一时狼藉到了极点,这种事在他想来是做不了假的。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可现在听墨衣女这么一说,何凡眼中跃动着一缕精芒,从她的话中,他敏锐地感知到了或许当年的事另有隐情,也许世人都被表面的假象蒙骗了,连他也不例外。
愈发接近事情的真相,何凡也做不到心如止水,仿佛有一只手在帮他拨开当年那黑暗的迷雾,于是何凡情绪难控,话音略抖,睁大了眼睛,颤声问道:“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
事到如今,墨衣女也没再打算瞒着何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