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凛凛的冰箫在手中转动,凉生肌骨。他忽然又想起了这箫的名字。
休去,休去。
日色渐褪,风满荷塘。夜半的霜月天寒气遍野,偶尔能听见喑弦沉鼓般低低的水声。
明月悬拉上轩窗,点起飘在室内的莲花灯,唤了一声:“是时候歇息了,把你那箫放下,别再练了。”
那少年箫吹得不怎么样,显然是没有乐理天分。袖心罗小时候被他抓着修习乐器,可是没怎么费心耗神就入了门。不过那小孩娇气,成日就想着偷懒,远不如相别辞焚膏继晷的刻苦。
若他不叫停,相别辞怕是能一直从日落吹到天明,时刻不歇。睡都不睡,梦魇倒的确是能被赶跑了,可是哪里值得为了这等小玩意儿折腾自己。
修行之人不需要睡眠,要的是起居自然,顺应天时。不过,明月悬觉得相别辞肯定是从来不顾这些的。打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认出了相别辞的眼神,那是亡命之徒的眼神。
玉石俱焚的决然,孤注一掷的疯狂。那是绝不会顾惜自己的亡命之徒。
直到现在也没有变。
银发少年敛眉吹箫,箫声里一收一放是跌宕的杀气。他两手竖箫,那肃杀的姿态同先前双手持刀的时候相比,别无二致。
有的人就是这样,拿着乐器像是要去杀人,捧着药碗像是要去下毒,生来就是横冲直撞的凶煞。
不过,真的是生来如此吗?
明月悬看见他放下箫,朝自己望来,眼巴巴的,竟然有一丝要细细品才能品出的乖巧。
“你要走了吗?”他慢腾腾地问。
像是问得慢一分,拖一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一分。
明月悬突然笑了起来,自己都不明所以,但心下阴云骤然一减。
“今夜你还没学会曲子,正好我心情不错,顺手帮你吹一曲,哄哄你别做噩梦好了。快点回床上去吧,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相别辞猝然睁大眼睛。
对面人突如其来的一笑,像是极冷极冷的冬天里百花乍放,艳光穿云破雪。让人心头一下暖洋洋腾起烟火,腾起许多不可言说的愿望。
“自打我以前养过的那个小朋友十岁之后,我就再也没哄过人睡觉了。谁知道,又碰上了你这个麻烦呢。”
一道帘垂碧珊瑚。
东海中采集的绀碧珊瑚,串成这样一道珠帘,矜贵仿佛龙宫。而珊瑚帘外的仙影,就似传说中只能隔水瞻望的水神。
汉之广,江之永,不可方思,不可求思。
有人在帘外吹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