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的泽国,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通往不归的沼泽地。因此,即便身负轻不沾尘的“空里无踪”,他也不得不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只要长满枯草的湿地有下陷的迹象,他就会使动乾劲,绕住任何一个可以着力的事物,即便只是长势依旧茂盛的一蓬草——假如碰到枝干虬结的一棵树更好,借力之后,腰身便可以完成腾挪,最后离开危机四伏的险地。
液化了的泥浆流动翻卷,好像一个不甘的黑色魔鬼,吐着水泡,闷哼着又隐身于茂盛的枯草下面。
有时候会有其他动物不明所以闯入,四蹄马上陷入。它们惊慌不已,拼命挣扎,结局自然越陷越深,最后被泥浆吞没,夺走生命。
程倚天一路飘飞,也不知道行进了多长时间,走过了多少路程,最后来到一个树木密集的林子外面。
由于树冠的阻挡,林子里的温度明显高于外面。因此,树林里弥散的雾气,显然要淡得多。越往里走,越只剩薄薄的一层,最后,林间薄雾,缥缥缈缈游走于每一棵树之间,如同仙女梦幻的轻纱。
草地不再杂乱无章,而是有修剪的痕迹,中间还有曲折交错的小径,由比较宽的一条深入,走啊走啊,前方突然豁然开朗。也不知道是不是云梦泽里气温不同于外界的缘故,早就是寒冷的深冬,这儿竟然出现一片山青水绿秀美的景象。一望无垠的草甸子好像天上掉下来的绿地毯。河水清亮蜿蜒而过,河边有五颜六色的野花,还有几只蹦蹦跳跳的兔子。几只小鸟从眼前飞过去,啾啾鸣叫宛如动听的歌声。阴霾的天空在这儿变得很蓝,云白如雪,且亮亮的,好像接受着无比灿烂阳光的照耀。
程倚天盯着那几只跳动的兔子,心脏也“砰砰、砰砰”跳动得比平时激烈一些。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热血沸腾,脚步加快,接着就跟在兔子后面奔跑起来。一边奔跑,一边不由自主叫喊:“兔子、兔子,你站出!”用力一扑,两只兔子险险蹦跳着逃离,一只灰色毛笔耳朵边儿却雪白雪白的兔子,被他整个儿扑在怀中。
有个声音在耳边说:“这只兔子好看吧?”
他竟没有任何意外,笑着说:“好看。”
那声音接着说:“这是我们一直饲养的兔子,叫毛团。”
程倚天脑子里很自然翻出很多内容:他和一个长相颇美的女孩子一起逮小兔子,又两个人一起割草、挖菜和萝卜喂养这只兔子。毛团长大了,他们一起陪着它在清澈的河边蹦跳。毛团蹦蹦跳跳钻进了草丛,他和那个女孩子仰面躺在草地上。
女孩子说:“这里的花真好看。”
他突然一跃而起,在草地上摘了很多花,然后跑回来。“双儿妹妹,这些给你!”他满怀热忱。
只是,这热烈的情感在心中越来越浓厚之际,一个“双儿妹妹”刺激了程倚天脑海深处某一点。这一点顽固而又不甘,令程倚天内心横生不愉快。
这种不愉快的感觉和那阵热烈的欢愉拉锯式战斗,眼前的青山绿水猛然一阵阵扭曲,他的声音,还有那个女孩子的声音一会儿清晰,一会儿远去。程倚天渐渐醒悟出什么,他皱着眉,拼命把脑海中所有的印象全部往外赶。
他席地而坐,闭上眼睛,不看不听不想,只专心运功。不管是开心的感觉,还是固执而不甘的难过,他都无视。
渐渐的,干爽的感觉渐去。他睁开眼,什么青草地、什么蜿蜒流淌的小河,统统都不见了。
眼前的树也少了很多,雾气依旧缭绕。不远处,便是一个刚陷了一只小鹿的湿泥泡。
那只小鹿哀鸣挣扎,泥浆已快漫过它温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