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婧迷蒙应答,“唔,世殊,我醒着呢……”
“来人!来人!”
宋世殊拼尽全力呼喊,出口却只剩下细弱如蚊蝇的声音。
“省省力气吧,你们活不了了,我也活不了了,与其叫人进来一通忙乱,白白看了你们垂死的狼狈去,不如,咱们心平气和地说说话。”何风举颤声,努力笑着,“你们若是实在疼痛难忍,就听我给你们详细说说我到底是如何要了你们性命的吧,你们一听,心头气恼,就忘了身上的疼痛了。”
“呼,真的很疼啊——”何风举闭眼躺平,嘴角却还笑着,她一生柔弱,但临了终于比他们谁都坚强——无论是执掌许国天下十几载的宋世殊,还是操控卫国权柄的许婧,在垂死之际,都不如她冷静呢,她终于让他们也知道痛了……
“先皇后是你的亲姐姐,待我是亲如姐妹,她太了解你我了,也了解宋世殊、姜行远,在你我二人分别成婚前,她便给我们安排好了退路。”何风举长长喘息,不知是疼痛上来了,还是她在叹气。
“她料到我的婚姻不会幸福,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在我出嫁前,将云针交给我——”
听到“云针”二字,许婧的眼睛亮了亮,原来是云针——姐姐潜心研制的密药,无色无味入水即融,进入人体却又会恢复针状,随气血游走周身,难怪世殊也会身中其害——夫妻同房也会使得云针窜涌——何风举她竟有这样缜密的心思!
这东西自从姐姐离世就不知下落,没想到何风举还留着,且在最关键的时候派上了用场。
三天过去了,云针已经涌进心脉,果然是药石无灵了,许婧眸中的光黯淡下去,索性闭眼听何风举继续讲。
“这云针,还有融翠,原本皇后是给你我都准备下一份的,可你终究伤了她的心,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我接下了云针,以为此生也不会用上,可我到底是错了。十五年间,期间我的四个孩儿夭折,我都未曾拿出,因为我知道,那是我的报应,我不配做这四个孩子的母亲,所以上天将他们收回去了。我想过去死,但我不能,我还有我的母家,大哥死了,但羡儿年幼,我要守着他长大……还有小五,他是无辜的,在漫长而苦涩日子里,他的一声声‘母亲’让我一次次撑了下去……我不能死,哪怕你们时时刻刻盼着我去死,我都不会去死……”
宋世殊握拳怒视何风举,但也仅限于此,他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心绪太过激动,云针便窜行得尤为快速,只怕他此时一张口便会吐出血来。
“可你们连最后的安稳都不肯给我们!”何风举说到此时也激动起来,呕出一口血,她咳了几声,周身的刺痛仿佛都加剧了若干倍,可她还要说,“原本,小五成了亲,做了太子,总算能过上太平的日子,我高兴得不得了,可你们却要剥夺我们娘俩这可怜的幸福——和亲公主是假的,小五分明与他妻子相爱,却要因为你们的罪孽劳燕分飞……你们的女儿还要夺走他的地位、他的性命!凭什么!”
“还有我的羡儿,他做错了什么,你们也要置他于死地?就因为他姓何,便要同他父亲一样青年早逝吗?我们何家人做错了什么?”何风举又呕出血来,她终于是疼得狠了,周身无力,久久喘息。
“就因为何家出了我这个罪人。”何风举胸口起伏,她一句句吐字格外艰难,“我害死了我大哥,害死了我父亲,我怎会容许自己再害死羡儿……他不能死,那么,咱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何风举笑得癫狂,仿佛笑可以压过那翻腾的痛感去,“宋世殊,你大概会后悔没早些废掉我扶许婧上位吧?咱们一同赴死,与你同棺共椁的只会是我何风举,她许婧只能以宸夫人的身份葬在别处,生生死死,你们都不能一处!到死,你也只得与我一同赎罪!”
不就是报复么?谁不会呢。说完这话,何风举心愿已达成,她闭目收声,享受这最后的疼痛且踏实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