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不能骑马。知道她嫌弃乘车颠簸,半夏和忍冬往卷棚车里垫了一层又一层厚毡子,她上车后便往软枕上一趴,伏榻瞌睡。
她最后还是没换翟衣、花钗,穿一身寻常的鸭头绿花绫半臂,缥色襦,杏黄裙,梳牡丹髻,耳畔坠鸦忽,腕上笼镶金玉镯,扣金臂钏,肩挽螺青色底莲池鸳鸯织金披帛。
着装家常,样式简单,但衣裙俱是上好衣料裁制的,细看之下可以看到裙褶间光华闪耀,如潺潺的水波,贵气内蕴。
一般新妇拜见翁姑,心里必定七上八下的,她一点都不紧张,只当和平时进宫探望李治一样——不,不一样,这一次李治和武皇后肯定会颁下赏赐,其他宗室皇亲都得有所表示,作为兄嫂的李贤夫妇和李显夫妇也要送礼。
她也要回礼,但那是日后的事了,谁让李旦是年纪最小的皇子呢?
先前举行婚礼时,新妇送给宗族的的礼物早就送过了,婚礼后不必再送。
至于规矩什么的,她更不用担心。
嫡幼子媳妇,只要不出大错就够了,用不着和身为宗妇继承人的嗣子媳妇那样端庄大方,面面俱到。
嗣子媳妇的日子委实难过,一个个都在苦汁子里泡着,不知泡到何年何月才能扬眉吐气当掌家妇。顶着重重压力就算了,但凡没做到尽善尽美,就得被整个宗族的人挑剔。
太子妃裴氏这些年兢兢业业,友爱妯娌,孝顺二圣,谦逊得体,温柔勤谨,宫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连严厉的武皇后都挑不出她的不足来。
然而太子再三闹出争端,裴氏的隐忍辛苦,俱都是一场空。
眼下轮到房氏接裴氏的班,李贤不甘居于人后,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据说他已经多次当众责怪房氏,怨她比不上裴氏识大局。
李旦不需要裴英娘为他挣一个王妃贤德恭顺的虚名,他不稀罕。
裴英娘也没打算效仿裴氏、房氏。
她神态放松,心态更放松,进宫的路上,靠着车厢软榻上的锦缎软枕打了个盹。
半梦半醒时听见卷棚车慢慢停下来,金吾卫上前盘查。
李旦是嫡出皇子,又是新婚后第一次入宫,金吾卫笑着恭贺两句,利利索索让开道路。
沿着纵街一直往北,到含凉殿时,二圣端坐当中,李贤、房氏,李显、赵观音,李令月和薛绍都到了,陪坐左右。
内殿珠翠环绕,一进殿满眼宝光闪耀,和武皇后来往比较多的宗室皇亲们都来了。
沿着高高的石阶拾级而上前,李旦伸出手。
裴英娘抬头看他,意识到他要牵她走。
以前也常牵的。他个子高大,她小时候个头只到他腰那儿,和他一起走路时很难跟上他的脚步,有时候走着走着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