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言归京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
他回到国公府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去找谢宗临。
谢宗临正埋首翻览文牍,听得拓门而入的动静, 抬头见是满面阴寒的长子挟着外间冷风大步闯入, 既不惊也不恼, 只命旁侧两个长随出去,再将书房的门掩好。
“原来你还晓得回来,你怎不等春闱过后再回呢, ”谢宗临搁了笔,“我连发五六封家书都没能将你召回来, 如今怎想起归家来了?”
“儿子不回来, 又如何当面跟父亲对质呢?”
谢宗临道:“你便是这样跟你父亲说话的?”抬头望见儿子囚首垢面的模样,攒眉, “你这德性, 是欲仿古人不衫不履, 裼裘扬扬的情志?身为谢家嗣子, 你瞧瞧你成何体统!哪里还有些许世家公子的样子!”
“父亲觉着儿子丢了父亲的脸面是么?”谢思言冷笑, “父亲是不是还想说, 儿子顶着魏国公府的名头在外面行事张狂恣肆,有负父亲的栽培, 给父亲招了不少祸患?那儿子不当这个谢家嗣子便是了, 横竖父亲不是还有个儿子么?也不怕谢家的爵位后继无人。”
“自此以后, 儿子就跟父亲恩断义绝, 互为陌路, 父亲也不必再镇日嫌儿子不够驯服, 父亲看这般可好?谢思和对我这位置觊觎已久, 我这便拱手让出,我猜他必会欢喜不胜,日后对父亲俯首帖耳,父亲得了这么个唯命是从的嗣子,想来往后能省心不少。父亲若无异议,咱们这便立下契文,各自画押,各留一份,儿子这就去收拾行装,不碍着父亲的眼。”
谢宗临拍案而起:“逆子!你以为你离了国公府,到外头算个什么玩意儿!”
谢思言连眼帘都不曾掀一下,当真从谢宗临书案上寻了纸笔,蘸了墨,悬腕疾书。
谢宗临拳头攥得咔咔作响,蓦地抽了儿子手里的笔,一把掼在地上,又拂袖扫落了儿子写了一半的契文,怒声让他滚出去。
谢思言垂睫,并不捡纸笔,面无表情回身往外去。
谢宗临发觉儿子有些不对劲,但他方才的行径委实令他着恼,嘴唇张翕了下,终是未曾作声,只冷声命人进来收拾地上的残局。
……
翌日一早,谢宗临如常起身去赴朝会。
用早膳时,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起鹭起居那头的动静。
一旁的长随犹疑了下,道:“世子爷……世子爷自昨日回去后,便闭门不出,今晨有人去给世子爷送膳,世子爷在里头也不出声。”
谢宗临皱眉问为何不早说,长随为难道:“您昨日吩咐了,说莫在您跟前提起世子之事……”
谢宗临到底蹀躞不下,起身道:“你让他们在外头等着,我往鹭起居那头走一趟。”
到了地方,谢宗临叫门半日都叫不开,最后命人硬生生撞开了房门。
此间是谢思言的起居室,面阔五间,他寻常不来,不知格局,四处寻找一番,没瞧见儿子的踪影,额角竟开始渗冷汗。
他是知晓儿子的脾性的,眼下忽然后悔昨日发觉他反常之后没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