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急的两眼冒火:“大嫂子,我的身份怎么能让卫家知道?至于珍大爷他们,跟卫家没什么交情,我根本鞭长莫及。我已经许了你银钱,你偷出我的身契,带着兰儿悄悄出走并不难,而且我也保证把身契交给我以后,我会给你们更多的银两,不是银票,我给现银,金棵子,足金的,当场给你。至于你提的那些要求,你自己也该清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这明明就可以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你何必为难我呢?”
李纨短促的尖笑一声:“三姑娘,你莫以为只有你最精明,离开那个鬼地方的确不难,可是悄悄走了,那老太太闹到顺天府去,我的兰儿的名声就全完了,不孝是大罪,要坐牢的,他的前途会被毁的一干二净。三姑娘,我在那个家里熬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兰儿,只要他能好,让我做什么都行,别说只是看着你遭罪,就是亲手加害你也无所谓。你若真有能耐,就把兰儿拉出火坑,给他一个光明的前景。若不然,哼哼,你就跟我们娘儿们一起在泥潭中挣扎吧,咱们是一家人,烂到底了的贾家二房人,有难同当,这才公平,不是么?”
探春咬破了口腔内壁,她垂下眼眸,因为怕李纨看到她刻骨的恨意。在她看来,她肯给李纨钱财助她们母子离开老太太,隐姓埋名到无人认识的地方安稳过完一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可李纨在想什么?她居然还想着让贾兰可以封侯拜相?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是已经忘了如今是什么朝代了吧?!是忘了她那“仁慈敦厚”的好婆婆如何谋害了皇太后的命吧?!是忘了他们姓贾的跟皇家那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了吧?!还想让贾兰出人头地?她怎么不做梦贾兰能再开一朝呢?!
李纨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在努力忽略。如果不这样催眠着自己,她恐怕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她只是尽力的在欺骗自己,说服自己坚信,自己一直以来的辛劳和苦痛可以在未来兰儿鲜衣怒马来接她的那一刻得到补偿。
探春无功而返,只得回去继续缠磨宝钗,但宝钗才不可能出面呢,这种不管吃不吃得到羊都势必惹一身骚的事情她怎么肯干?不过探春书信中抱怨着李纨发白日梦,还想攀附贾珍等人的只言片语却让宝钗有了新的想法。
过去的贾珍不过是一个顶着族长名义的纨绔子弟,甚至还名声颇恶,不看别的,就冲他跟薛蟠能趣味相投,宝钗就满心厌恶了。也就是薛蟠是她亲哥哥,要不然这样的人她是半分都不肯沾的。不过也幸亏薛蟠曾经跟贾珍沆瀣一气,如今贾赦一步登天,却不忘旧情,还惦记着当年落魄时候东府给他的几分体面,愿意拉拔他们,那么贾珍的价值自然不同以往。宝钗在宫中时间也不算短,对于贾赦和东府的关系看得真真儿的,不怕下错注。
说服薛蟠去抱贾珍的大腿不难,但是怎么让他在路上偶遇探春和李纨就无比麻烦了。宝钗想了好几天也没个妥善的办法,只得一面哄着薛姨妈和薛蟠努力勾扯贾珍,一面给探春和李纨分别通了消息。
两人都非常心动。
那么多年的亲戚,贾珍的性格她们不说十足了解也知之甚详,如今又正好有着和亲公主这一天赐良机,只怕贾珍早就暗恨自己没个女儿可以从上去献媚了。他倒是有个得圣心有圣宠的妹妹,可惜跟他不亲,别说拉扯他一把,平素连提都不提起这个人。这个时候,探春出动给他提供机会,贾珍必然会接纳。
而李纨想的则更简单,贾赦虽然一步登天了,但贾珍还是贾家族长,贾兰的前途有他照管着是理所应当的。过去他们被排斥在宁荣街之外,她想求贾珍也够不到。如今有了机会,她会放过才怪呢,而且她想求贾珍的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只是想让他把他们母子画出老太太的辖制而已,只要保全了名声离开那里,她情愿吃糠咽菜供儿子读书上进。
她们想的已经很简单了,只是架不住贾珍更干脆,在宫里被奚落了一番的贾珍没好气地吼尤氏道:“爷心烦,没事儿别找我。有事儿也别找。”
尤氏嘴里发苦:“大爷,这事儿是你急着要办的,就是那个三姑娘的事儿,薛家来人给我带信说……”
贾珍大吼一声:“她是你哪门子的祖宗吗?要不要请到你的正房里去供起来?”人家皇上无意派人和亲,那贾探春还有个屁用?还找她干嘛?找到了放哪儿?他家可不养闲人。至于送到贾老太婆那里去,呵呵,他是舒服日子过腻了,主动送上门去给她们纠缠吗?
尤氏平白挨了一顿骂,也是满心的没好气,恶狠狠的挤兑走了薛家的婆子,一摔门回屋生气去了。
宝钗平静的接受了贾珍的态度,云淡风轻的传达给了探春和李纨。两人瞬间崩溃,无法接受青云之路的骤然塌陷。本来还能理智的盘算得失的女人一旦陷入疯狂,那是执掌千军万马的将军见了都发憷的。
于是,好端端的挑着休沐日预备进宫去跟未婚妻联络感情的云海和黎可明就这样悲催得被人拦在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