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粉面含春, 平儿笑容得体, 挥手示意随行的小厮给赏钱。如今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平儿都不屑做了, 除了贴身伺候贾琏凤姐儿,她那双手不给旁人拿任何东西。
跟她相同待遇的还有丰儿和小红两个凤姐儿得力的丫鬟, 再往下延伸,但凡能进凤姐儿内室的丫鬟,走在外面都比四五品人家的太太、奶奶、姑娘们尊贵得多。
看守谢了赏, 恭请凤姐儿进去, 一路上还不住口的奉承:“王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那样的旧亲戚也还记挂着, 时不时就来瞧一回,不惜贵脚踏贱地。其实要小的说,您如今这么金贵的身份,身边的姑娘们都不应当往这种晦气地方来。”
凤姐儿摇摇摆摆的一面走一面笑道:“我这个人呐, 见识又浅, 嘴又笨, 心又直, 脸又软, 禁不得有些人拿着过去的情分又求又哭的。可是谁不知道,家里大事小情都是王爷做主, 他不在家, 我又能怎么样呢?也只有多来走走、看看, 算是全了一片心意。这不, 王爷才刚到家,我就来告诉她们,求人呐,也得求到正主儿头上去才有用不是?对着我说话,磨破了嘴皮也帮不上手!”
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刚好能让二房众人听的清清楚楚。史太君第一个高叫出声:“我的琏儿来了?快救救老祖宗啊!”她自问过去对贾琏不薄,让他过的仅次于政儿、宝玉,甚至比他老子贾赦还有体面,贾琏无论如何也该感念她一个好儿,把她救出这火坑才是。
探春同样高喊:“琏二哥救我,我跟她们不是一路人,看在兄妹一场的情分上,好歹叫我离了这里,哪怕出家为尼,也落个干净。”当然,她其实并不准备出家,只要见了贾琏,她有信心可以让贾琏同情她,愿意收留她,当然,这必须是直接对着贾琏才有效,冲着凤姐儿那个铁石心肠的辣子,她哭瞎了没用。
自知必死无疑的王夫人则尽兴痛骂,反正她是没有好儿了,那么做什么还让小蹄子看她的笑话?只是她的愤怒都被旁边的求饶、求救声给掩盖了,凤姐儿一句也听不见。
享受着过去高高在上的人对她痛哭流涕让凤姐儿找回了自信,春风满面的对着苦求她救救贾兰的李纨敷衍道:“清者自清,兰儿若没什么过错,自然会被释放。”
李纨哭喊不迭:“只怕大老爷,不,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痛恨二老爷,父债子偿,珠大爷已经去了,如今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了,怎么还得起?凤奶奶、凤王妃,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兰儿,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或者一辈子吃斋念佛保佑你长命百岁。”王夫人仍在痛骂,骂李纨克夫,骂贾兰克父,骂着骂着想起宝玉,越发连哭带嚎,却不知一旁的元春听见王夫人只记着两儿子,至今不肯拉下脸来求凤姐儿给她这个女儿一条生路,心凉的连绝望都不足以形容。
凤姐儿故作姿态,假装为难道:“太上皇他老人家也不大待见我,我这脸面可求不来情的。”
李纨一见凤姐儿露出些微口风,顿时扑倒在地,拼命磕头:“凤奶奶、我求求您发发慈悲,跟太上皇他老人家求个情儿,只要放了兰儿,就只放他一个就好。”
这话一出,就没人不骂李纨的,跟她同在一个囚室里的赵姨娘更是扑上来撕打不休:“我撕了你这张贱|嘴!什么叫只放贾兰一个就好?凭什么你儿子就尊贵了?我儿子也是贾家的爷!”
李纨不会打架,嘴上却不歇着:“庶出的小杂|种怎么比得上嫡孙?”
却不料赵姨娘反而抓到了主意:“是啊,没错,你们高贵,你是二房的嫡长媳,贾兰是嫡孙,说破大天儿去也没跑儿。我儿是庶出,不值钱,上头一高兴就给放了。毕竟我们俩娘可没享过你们贾家的福,如今大祸临头倒是要一起分担了,没这个道理。”
赵姨娘和李纨为了各自的儿子打成一团,探春和元春则为了自己也是以命相博,史太君和王夫人隔着栏杆对骂,王夫人想把释放的机会留给宝玉,而史太君却不想再顾旁人,只要求自己先出去。王夫人正在怒怼史太君是假慈善,嘴上说着多疼宝玉,死到临头却不管不顾。史太君则大骂王夫人毁家灭业,害人害己,给她们惹来泼天的灾难。
两人吵着吵着不由就把谋害宁珊母亲的事情漏出了一丝半毫,凤姐儿听得心惊肉跳,顾不上再搭理李纨,隔着栏杆伸出手,劈头抓住史太君的脖领子,尖叫道:“你们害死了二爷的生母?还害了大爷的同胞兄弟?”
此言一出,整个狱神庙一片死寂,虽说众看守已经从“四大煞神”的行为中隐隐的推断出这群人必然大罪加身,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谋害陛下生母胞弟这样的滔天恶行。有心理准备的都这样了,贾家那群毫不知情的人会收到多大惊吓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