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大敞而开,有清凉潮湿的空气漂浮进来,那雪白的窗纸被细蒙蒙的雨水打湿,变成了苍冷的灰色,道道痕迹不能拂去。
顾无瑕站在那高耸而精致的木房梁下方,就这样默默无言的看了好一会儿,复又垂眸打量着那条白绫,一脸平淡。
挥手扬起,那条白绫飘然越过房梁,又垂落在另一只手里,顾无瑕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系成了死结,还不放心的了。
生怕吊不死自己。
回身将那件紫色袍子脱下,露出里面月白色的水衣,那是她从小穿到大的里衣,从不曾脱,再拿起旁边的那件戏服,眼眸平缓。
上次被秦凉用刀划破,她补了无数个晚上,才将那条口子重新缝补好,只不过她素来不善女工,所以还是留下了极其明显的痕迹。
像是蜿蜒在那红色山河上的一道伤。
金光耀眼的伤。
小心翼翼的穿好,像是稀世珍宝一样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精细冗杂的纹理,那是师父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心血,那是她顾无瑕二十余年的戏台人生,那是她如今最后一次,要唱的虞姬。
伸手打开妆奁,却发现胭脂水粉早已零散不够。
罢了,她顾无瑕从来不是贪求圆满的人。
“不必了,无瑕只是个唱戏的,走南闯北不过是为了糊口,注定要流浪天涯,就像师父说的,什么时候死了,我们才算是定居。”
不知为何,顾无瑕的脑海里闪过这句话,想当初在洮州走场子唱戏的时候,她曾遇到过一位御侍大人,同那人说过这样的话。
“大人看,无瑕就像是这张帕子,什么时候容颜迟暮,嗓音衰哑,台上的命数也就尽了,况且,我现在就像是那悬崖上开的花儿,美极,也险极。”
她还说过这样的话。
而那人相问:“若是被人摘下来,细心呵护一辈子呢?”
顾无瑕想着,却不再愿意回想了。
有时候,自己还真是一语成谶的高手。
坐在那妆台前,她将纤纤玉指伸向那装着胭脂水粉的盒子,将其中仅剩的一点妆粉涂在脸上,只可惜,只涂了左眼,就再也没有了。
对镜轻笑,好像是眼睛上落了片粉红色的花瓣。
唱虞姬的头饰在进府之前,被她留在了顾家班,留给了师父,所以此刻,她只将那簪子抽出,浓密的发丝瞬间打散,就这样如水流般披散在身后,好像是悬挂的瀑布,又仿佛被冲开横流的墨汁。
抬手,迈腿,开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