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钏儿只觉她这一回头间照人的美,像是一寰神仙清影、又像是一弯峰上白云,丝丝缠缠地拂在了他的脸上。
于是他又说不出别的话来了,只能艰涩地摇了摇头。
她又问:“还是你觉得,我真是逃出府去‘玩’的?”
小钏儿听了这话,想起大公子五年来看她的眼神,又想起天香苑里个个美貌惊人的“小娘子”们,更加讷讷地出不了声。
吴疾对刚成年小男孩们肚子里的百转千回并不感冒,放松马缰让熟路的马自个儿小跑,边打量周围的环境边抓紧时间问问题:“这周围都有什么村镇,说来听听。”
小钏儿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心里的恐惧被另一种情绪压了下去,下意识地说得详细起来。
“小娘子往南瞧,这小路过了就有大路,十几里外连着前朝官道,直通绣州原本的都府鹏鹕,咱们府里的鹏鹕楼就是照此取的名。”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问:“小娘子……知道咱们这是绣州罢?“
吴疾见他问这话时小心翼翼的态度,知道小男孩肯定脑补了不少,“这我知道。这么说是越往南越富庶了?”
小钏儿摇头道:“从前是这样,现在大不相同。兵祸厉害,连鹏鹕城都打得破糟糟的,遑论其他地方了。”
吴疾想了想,“喜鹊塘在哪个方向?”
“喜鹊塘在东边。前朝乱兵就是打从东南边犁过来的,当时百姓都往北逃,如今过了喜鹊塘再往东,怕是都成了荒地了。”
这就对得上他之前的记忆了:最早那个村汉一家人大概就是从南往北一路逃难,才捡到了他的。
这会儿马已经跑出林子,吴疾望了望周围,才发觉薛府这个小洞天原来是建在两座小山之间的谷里,只不过来往都通行有路,有点衔接一线城市的山景豪墅的意思。
不待他再问,小钏儿已经开始自动给建议了:“小娘子带足了银钱,南下就是鹏鹕城,想在富庶的地方安居,也不妨往北走。绣州北边紧挨着鹿州,天子脚下,算是东土如今最繁荣安定的所在,从前北上的百姓,有些财力手段的都挤进天都里头去了,否则就是有钱也没命使啊……”
吴疾立刻挑了薛元顾的荷包,倒出一手金灿灿的通宝——没错,这也叫“通宝”,或者说以这里的语言,翻译成通宝更合适。这里流通货币的形制,吴疾多少也知道一些,没有电视剧里的胖元宝,多见又圆又薄的通宝,有金、银、铜制的,直径从大到小,厚度以金通宝为最,肖似金饼。
小钏儿弱弱地说:“只这些,管够小娘子三五年里过上富足日子,衣食无忧了……”
吴疾点点头,反倒说起另一茬:“老听人说东土、东土的,那有没有西土啊?”
“这,西土就是仙人的地界了……”
吴疾这才终于来了兴趣,示意他往下说。
“……仙人的地界,凡人是摸不着边的。”小钏儿以为她这是小孩子习性,想听故事了。“西土与东土之间,有菏水隔着,听说凡人不得渡,只有仙人能随意往来……”
吴疾听了一会儿,摸摸下巴道:“行吧,那我就往北走。”
……
薛家不愧衣食住行都是上贡级别的,天光熹微时,两匹健马已经向北奔出好几里路,连大气都不带喘一口,仅仅跑出些许薄汗。三人两马,出得山林,跑干了一身林中晨露,也跑完了一路荒凉,终于踏上了一条平坦长路,在天边的鱼肚白下见到了零星的屋舍。
吴疾从小钏儿一路上介绍不停的嘴里,得知这种一片坦途的细马路官方叫法是“驿道”,由于直通首都,路面修整得很好,马匹跑起来十分苏爽,马屁半点儿不带颠的;驿道上还设有驿馆,原本的职能是供有公职在身的信差跑马饮马,寻常人出入城关所需的路引也要在此盖戳,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公器私用,普通赶路人也能在此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