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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了房门,和玉把道冠摘下,上榻盘膝而坐。
此刻门窗都关的十分严密,北风虽大,只有风声,那婴儿的啼哭却也仿佛停了,没有再传过来。
但是在和玉的心底,婴儿凄厉的哭声,却无法停息。
只不过,她所听见的不是那棚户里的贫寒饥儿,而是在京城之中那最为煊赫的九重宫阙里,曾经还不足一岁的她亲生的小公主。
从在贵溪龙虎山上醒来,薛翃不知道先前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一场梦境。
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自己只是“和玉”,先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在闲暇打盹,所做的一梦而已。
但是,只要略碰到身上哪一处,都会有钻心的疼,虽然这具身体毫无伤痕,但对她而言,整个人就像是给剔除了鳞片的鱼龙,血淋淋的伤口都露在外头,无法触碰。
这种挥之不去的痛,会令一个正常的人癫狂。
幸而和玉所修行的宁心诀,大有佐助,但虽然如此,薛翃仍是用了几乎一年时间,才让那种附骨之疽般的痛缓慢消失。
在这期间,她也听说了来自京城的种种消息,譬如皇帝立后,譬如在薛翃给凌迟处死后,不到一年的功夫,她所生的小公主就也“夭折”了。
还有,曾经显赫一时、为皇帝股肱的镇边将军薛之梵,也就是薛翃的父亲,突然间兵败失利,病故而亡。
薛家,也算是覆灭了。
薛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扎煎熬着活过来,慢慢适应了这具身体的,当皇帝的旨意到了龙虎山,陶玄玉决定回京的时候,那种痛,突然又复发了。
苍山翠竹,山泉甘洌,云卷云舒,日出日暮。
龙虎山的风景很好,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生涯也很好,但薛翃明白,要彻底将这剔鳞剜肉的痛彻底消除,只有一种法子。
当后退无路逃避无用的时候,所做的只有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往前。
所以薛翃选择回到这个噩梦开始的地方。
那些曾一手撕毁她的人生、以及覆灭了薛家的人最终会知道,薛翃,才是他们最大的噩梦。
奇怪的是,自从这个念头生出,那遍体鳞伤的痛,才在颤抖中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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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直到日上三竿,陶玄玉一行才刚刚启程。
县城百姓们都听说了真人是皇帝亲召回宫的,身份尊贵,所以都赶着来瞻仰仪驾。
陶玄玉好排场,虽然天已转冷,但为了让百姓们目睹自己的不凡仪容,所以仍选乘坐用锦纹薄纱四面笼罩的八人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