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顶罪
姚喜知方才便觉得那牵马的宫人有几分眼熟。大家都在仔细听孙博士的解释,那宫人却悄无声息地挪到了高内侍身旁,两人不知在交头接耳些什么。
高正德与冯贵妃交好,叫她不免多留神了几分。暗中用余光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宫人就是昨日去马坊挑选马匹时,给上官溱介绍了那匹公马的人。
一般以女郎们的身形和体力,大多会挑选相较公马体型偏小、更易驯服的母驹,譬如七公主和她的马。
而当时上官溱会选择今日围猎时所骑这匹公马,正是因为选马时这宫人在旁边各种吹嘘夸赞。
当时,上官溱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到了马上,但像她这种不会骑马的人,也听不懂两人在说些什么,只好四处张望看看一一其中就包括了这个人的长相。见那宫人要退下,姚喜知连忙附在上官溱耳畔低语,担心此人出去通风报信。又或者,以皇帝的习惯可能会交给高正德去查这件,倒不如……上官溱扬声叫住宫人,面向皇帝:“回禀圣人,这宫人我倒有几分印象,昨日在马坊,便是他向我推荐了我早上骑的那匹马。”“女子少有挑选公马的,若不是他极力向我推荐,我也不会如此选择,而这却正好让我的马在林中更多受到香料的刺激,伤害了七公主。”倏然转头向那宫人,目光锐利:“所以,我怀疑,这个人别有用心!”皇帝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上官溱微微欠身,继续道:“背后使阴招之人必定有同党和手下,院中的人若是全都放了出去,怕是打草惊蛇。我看,不如把这件事交给秦德妃。”“一来德妃娘子协助皇后处理后宫事务多年,对宫中诸事最为熟悉。二来,毕竟她是七公主的母妃,想来定会比旁人更尽心,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李善容举手捧场:“儿臣觉得上官婕妤说得在理!儿臣可以去向阿娘传话!”
这边议论纷纷,本领着旨意要离开的高正德只恭顺地驻足,弓着腰,一幅俯首听令的模样,等待皇帝下一步吩咐,
姚喜知悄悄打量他,想从他脸上瞧出什么情绪来,却发现他这种老狐狸都是把心思藏得好好的,一点都没有写到脸上。垂眸的高正德却突然抬眼,正好与她视线对上。姚喜知一惊,立马把头埋下。
一旁的皇帝已经有了决断,道:“那就按上官婕妤说的办。”大
才不到晚宴的时辰,秦筝已经浩浩荡荡领着一群人走进辉堰殿,身边还跟着冯秋水和七皇子李忖。
翠樨小声议论着:“你们觉得会是谁呀?”姚喜知和上官溱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却不约而同看向面色沉沉的冯秋水。众人站定,向皇帝行完礼,李忖心急地小跑到李善容身边,留下两个妃子在场上。
姚喜知心中生出期待。
秦筝简单几句道明过程,与此同时,姚喜知却见冯秋水没事人般闲步走到皇帝身侧,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故查明,那宫女是受岳美人岳芸雁指使,谋害上官婕妤和善容。”……岳芸雁?
姚喜知猛地看向在皇帝身侧坐下的冯秋水。难怪方才虽看冯秋水脸色有些沉,却总感觉其中有几分古怪一-现下才发现,那张脸上,竞然一丝紧张和害怕也无。随着秦筝的话音落下,身后有人压着岳芸雁上前。彩云也被压在岳芸雁身后跪下,满脸泪水。相比起来,岳芸雁倒是镇定许多,虽也是万念俱灰的一张脸,却淌不出一滴泪。
但细看她,眼睛还有些红肿,不知是不是已经提前哭过一场。可是……那日林少监不是跟她说,是冯贵妃要动手吗?怎会是岳美人P姚喜知眉头紧锁,忙看向林欢见。
林欢见侍立在皇帝身侧,似乎也在关注她这边的动静。见她看过来,轻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指他也不明白,还是指其中有蹊跷但让她不要声张?
姚喜知咬了咬牙。
只好先静观其变了。
秦筝继续道:“岳美人已经招了,事情是她做的。”“她不满上官婕妤与她同期入宫,却更得圣眷,加之在日常的相处中有些摩擦,含恨在心,所以买通了人在善容和上官婕妤的随身物品及衣物中动了手脚,欲加害上官婕妤。那尚乘局的宫人,也是受岳美人唆使。”上官溱蹙眉,问:“可是人证物证俱全?”秦筝向身边的宫女颔首示意,宫女立马托着木盘呈上了东西到皇帝面前。是一个装着药材的油纸,以及一小块熏香。秦筝道:“这些便是从两个宫女房中搜出来的,她交代是受岳美人指使,而经过审问,岳美人也对这件事供认不讳。”“其中有一味药材寻常医馆难以购买,经查太医署的记录,几日前岳美人身边的丫鬟彩云曾以岳美人之名前去太医署领用了这味药材。”李忖出声询问:“既是与岳美人有矛盾,那为何要对阿姊下手?”提到这个,秦筝眼中也带了几分怀疑,但只能照岳芸雁交代的供词如实回答:“她说只是见昨晚宴席上,上官婕妤和善容有几分争执,便随意挑了善容动手。”
“我和上官婕妤可没有什么争执,比试前的友好交流罢了!"李善容连忙辩解。
皇帝看向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岳芸雁,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这么久以来一直低头不语的岳芸雁才终于开了口:“没有。"嗓音还有几分沙哑。
倒是身后的彩云带着浓重哭腔,哽咽着唤了一声:“娘子………岳芸雁闭上眼。
听到彩云的声音,她的眼角才终于沁出几分湿润。皇帝面若寒霜,见她再无辩白之词,厉声道:“岳氏心如蛇蝎,妒忌成性,陷害嫔妃,谋弑公主,将其及涉事一干同伙,一并赐死。”话音落下,院中一下充斥满彩云及身后几个宫人的嚎啕哭声。姚喜知却不觉得高兴。
反而觉得像是胸口压了块巨石般喘不过气来。虽然她也不喜欢岳芸雁,往日她和上官溱在仙居殿常有龈龋,但那些小打小闹的,姚喜知从未真放在心上记恨多少,更别论要将她置于死地。况且,她真的是凶手吗?
若真是她做的,尚能说是罪有应得,可她会不会是……替冯贵妃顶了罪?姚喜知看向神情没有丝毫动容的冯贵妃。
又看向神色淡漠的皇帝。
淡漠到丝毫看不出岳芸雁曾经是他枕边人。姚喜知心尖儿发颤。
这个秋天,也太冷了些。
她不动声色,摸索着,轻轻握住旁边上官溱的手。上官溱侧过头来,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手微微发颤,但还是用力回握住了她。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上官溱轻声问。
姚喜知做了个"顶罪″的口型。
昨晚晚宴上冯贵妃那没头没尾的一段对话,很难她不是别有用心。而且她相信,林少监昨晚能冒着风险来提醒她,便不会弄错真正的手。明知其中有蹊跷,但岳芸雁这般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模样,她们也只能却眼看着事情被盖棺定论。
岳芸雁被人从地上拉起来,要押送着离开。走出院门前,岳芸雁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眼中说不出来什么情绪。是痛恨?是悔意?是不甘?
姚喜知不自觉呢喃了一声″臻臻”。
上官溱却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唤到:“等等”。上官溱咽了口唾沫,定了定心心神,看向皇帝:“圣人,我视岳美人如姊妹,却没想到她竞然对我下如此狠手,我心中实在百感交集。”“但我与她终归是有一年朝夕相处的情谊难以割舍,还望圣上能允我与她说几句心里话,也算对得起姊妹一场。”
皇帝轻叹:“你到底还是心善。”
朝押着岳芸雁的小太监一挥手,几人立马松手退散到一边。上官溱走上前去,衣袖掩面作拭泪状,假装“嘤嘤"了几声,才俯身贴着岳芸雁低声道:“我不信事情是你做的,你可是替人顶罪了?”岳芸雁脸色苍白,却垂眸不语。
上官溱又道:“你可想好了,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岳芸雁还是沉默。
“你若是有什么隐情,还是受了冯贵妃什么胁迫,可以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听到这话,岳芸雁终于有了点反应,却是突然看向她,冷笑一声。“帮我?你少自以为是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上官溱被她眼中突然进发出的恨意一惊。
岳芸雁情绪激动,却还不忘顾忌着什么压着嗓音。“你可以随性过你想要的日子,愿意闲散就清闲,愿意争宠就得宠,什么都能顺顺意意。而我呢?从入宫起就被要求要与你相争,一定要抢在你之前得到圣人的宠爱,我脑子里天天都有句话在环绕,要把你比下去,要把你比下去!”“为什么你的耶娘就能拒绝高正德的拉拢,而我就只能被作为交换送上去。如果不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你就真比我好多少吗!”“什么好处都等你享尽了,现在你成了清清白白的好人,我成了作恶多端的恶人,你却大言不惭地说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