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郎君醉酒,我照顾他难免晚了些,今日起迟,未能早早来给祖母请安。”
“您菩萨心肠,就原谅我吧。”
老夫人本还想揶揄几声,已经羞得桃腮杏面的孙女,没承想短短几句话就被盛菩珠给哄笑了。
她慈爱地望向这个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好菩珠,你是有福气的。”“当初你嫁给执砚,我难免担心他疏离的性子到时会冷落你,现在看来,是祖母杞人忧天。”
盛菩珠握住老夫人苍老的掌心,放缓呼吸,笑着道:“我是您养出的女郎,当然是长安城最聪慧的小娘子,万般皆不差。”“哈哈哈哈。"老夫人被哄得大笑,眼中尽是骄傲的神情,“我的菩珠自然是最好的。”
只是说到这里,她声音微顿:“我听你大兄说,你昨日向他借马出府了?”“嗯。”
“二妹妹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叔父外任为圣人分忧,哪怕已临近归期,我觉得以免夜长梦多,外头关于二妹妹捕风捉影的流言还是尽快平息为好。”老夫人点了点头:“这事我与你祖父也商讨过,倒是像有人刻意要坏了你二妹妹的名声,只是到底是深宅内院的手段,你祖父不便出面。”“再加上宁亲王妃早年病逝,王府内至今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长宁郡主那倒是派人去问了,小娘子年岁小,根本管束不了那些作乱的人。”“我派出去的那些人,难免查得慢些,加上对方恐怕早有准备,倒是没有那么快有消息。”
盛菩珠抿唇笑了一笑:“祖母您且安心,我昨日拜托了端阳长公主,已经有些眉目。”
“若是下回长兴侯夫人再来提退婚的事,你也不必与她周旋,大大方方拒了他们家的亲事,那样的人家不嫁也罢。”老夫人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她嘴唇翕动:“菩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定下亲事,一是你二妹妹自个儿喜欢,求到了你祖父那里;二来呢,长兴侯世子瞧着对明淑喜爱有加,事事都有求必应。”“加上长兴侯府就他一个嫡出的郎君,也不必因为家里兄弟之争,需要明淑费心思去周旋妯娌关系。”
“我当时是看在明淑喜爱,加上她性子喜静,也就勉强同意这门亲事。”盛菩珠沉思一瞬,觉得事已至此也没有必要瞒着,就冷声把她猜测的事同老夫人说了。
“所以孙女才觉得长兴侯府不是好出去,不管败坏二妹妹名声这件事,长兴侯世子有没有参与,但凡嫁给这样的人。”“只会让二妹妹夹在中间,受尽委屈。”
老夫人听完,吓了一跳:“你说的都是真的?”盛菩珠点头:“总归二妹妹落水这事,跟他们家脱不了关系。”盛老夫人拍着心口,接连喝了两杯茶水才把那股后怕给压下去。“原本我是想过些时日你叔父归家,再劝说明淑退了亲事,眼下看来,恐怕是一天都等不了的。”
“当初我不该应下这门亲事。"盛老夫人自责道。“祖母不必担心。”
“也无须觉得愧疚,换谁都想不到长兴侯府作为我们盛家未来的姻亲,会用此等下作的手段,我猜其中必然还有我们也料不到的歹毒心思。”盛菩珠老夫人身边待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她昨日派出去的妇人来回禀消息,她才施施然站起身,笑着说。
“老祖宗。”
“我先去看二妹妹。”
“孙女把事情处理妥帖,再来陪你用膳。”等出了寿春居,盛菩珠才问那仆妇:“查出来了吗?”魏婶子赶忙躬身道:“回大娘子的话,已经查出来了。”盛菩珠嘴角翘了翘,朝杜嬷嬷使了个眼神。杜嬷嬷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塞到魏婶子手里,笑着道:“昨夜和今日都麻烦魏婶子在外边跑,婶子赶紧与我们家娘子说说,长宁郡主府上那刘姨娘后来派了去了何处?”
魏婶子笑着摆手,一脸感激之色:“大娘子不必如此客气。”“我当初若没有大娘子收留给了份差事,早就投河死了,哪里还有今天的好日子。”
盛菩珠亲自把荷包塞到魏婶子手里:“冬日冻人,哪里能让你白跑。”“你就当是给家里的孩子留的,去学堂里上学用的束修。”魏婶子这才不吭声收下:“奴家谢过大娘子。”“昨儿娘子寻我去宁王府巷子外的酒楼蹲守,果不其然,夜里申时刚过宵禁结束,就从王府的角门溜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婢子。”“我眼神好,看清那婢子的打扮和娘子说的一样,是打了耳孔戴着耳饰的。”
“我跟上去瞧见她去了通济坊,然后进了窄巷里,在一户青瓦朱门的宅院前敲了许久的门。”
盛菩珠拧眉听完:“那婢子进去多久?”
魏婶子想了想:“不过一刻钟就出来了,然后拐去早市买了许多点心。”“那我让嬷嬷拜托婶子带的东西,有买到吗?”“娘子看看,是不是这个?"魏婶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外头还露着一根引线。
盛菩珠眼睛亮了亮:“是它,真是麻烦魏婶子了。”杜嬷嬷要给钱,魏婶子一个劲说不要:“你方才给的,都够买下许多了,不过这东西掌柜说会炸,娘子点火的时候记得离得远些,免得身上沾了硝烟味。盛菩珠让杜嬷嬷把魏婶子送出府,她直径去往盛明淑的院子。“二妹妹好些了吗?”
盛明淑靠在床上,她听见声音,轻轻咳了声。盛菩瑶正和一旁的盛明雅在玩翻花绳,她听见声音歪了歪身体,很高兴说:“二姐姐瞧着好多了,高热已经退下,方才还吃了一碗粥。”“大姐姐。"盛明雅收了花绳站起来,她用很崇拜的眼神看盛菩珠,“方才我与四妹妹去给祖母请安,我听祖母说,大姐姐还在珍宝阁睡觉。”“不都说百年谢氏,规矩严苛,谢家三郎更是严以律己。”“姐姐在谢家也能睡到午膳后才起?”
对上几个妹妹纷纷震惊的眼神,盛菩珠尴尬摸了摸鼻子:“莫要胡说。”“我们没有胡说。“四妹妹明瑶还去珍宝阁寻你了,回来和祖母说你简直像吃醉了酒,睡得不省人事。
盛明雅煞有介事道。
盛菩珠”
她觉得自己难得归家一趟,结果就因为郎君作怪,害她迟起,现在恐怕连家里的狸奴都听说她睡得不省人事的传言了。好在盛明雅和盛菩瑶年岁小,就算打趣人,也不及盛明淑来得犀利。盛菩珠深吸一口气,决定善良做个善良大方的小娘子,不同家中妹妹计较。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用丝帕裹着的小竹筒递给盛明淑:“二妹妹,你闻闻,在你落水那日,救你的郎君身上,可否有一样的味道。”盛明淑狐疑盯着那竹筒:“这是?”
“赏花宴那日,长兴侯世子带去长宁郡主府上放的烟火。”盛明淑这才丢了手里的书,一只手托着帕子接过,她把竹筒凑近鼻尖仔细闻了许久。
她拧眉:"味道有略微的相似,但好像又不太一样。”“不可能不一样啊?”
“难道我猜错了?”
盛菩珠认真想了许久,她忽然一拍脑袋:“哦,我忘了。”“既是烟火,恐怕要燃放过后,才能闻到那个味道。”“你们谁敢?"她眼神扫了一圈。
盛菩瑶呼啦一下躲到盛明淑身后:“我不敢。”盛明雅也摇头:“大姐姐,我也不敢。”
盛菩珠看向还一脸病容的盛明淑,无奈说:“算了,夜里我来放。”“为何要姐姐放?”
“外头不都说了,郎君给小娘子放烟火是一种浪漫。”“大姐姐怎么不叫谢家三郎来放。”
盛菩瑶天真无邪问。
盛菩珠第一反应是拒绝的,可被三个妹妹六只眼睛紧紧盯着,作为小女郎骨子里的骄傲,她微微抬起抬下巴,落落大方说:“嗯,菩瑶说得对,我夜里就让郎君放。”
“那我们能去看吗?"盛明雅和盛菩瑶满脸期待。“不行。"盛菩珠毫不犹豫道。
她可不能让她们看到,她独自一人硬着头皮放烟火,那样大概一点也不端庄。
“真的不行吗,大姐姐?"盛菩瑶抱着盛菩珠手臂一个劲地摇,一不小心把她衣襟都扯得松开一些。
盛菩珠只好说:“等大兄从范阳回来,我让大兄放。”盛菩瑶这才安静,不过她清凌凌的眸光一抖,忽然盯着盛菩珠的脖子:“大姐姐,你的脖子怎么了?”
“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疼不疼啊?”
问完,她还瞪圆了眼睛,似乎想要看得更仔细些。中午起得急,盛菩珠根本没有注意衣襟下面有什么痕迹,她眨了眨眼,对上盛明淑的目光。
盛明淑凉凉地扯了一下唇,虚弱归虚弱,说出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刀刀见血。“嗯,我看到了。”
“大姐姐脖颈下边全部都是梅花一样的红痕,比嫂嫂那回还过分许多。“不,你听我解释。"盛菩珠双手摁住衣襟,几番挣扎,话到舌尖化作无奈的凝视。
盛明淑似笑非笑,没有一点要收敛的意思:“姐姐不必解释。”“之前是我错了,姐姐已经向我证明,郎君不看脸是不行的。”“雪颈、红梅。”
“这是夫妻恩爱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