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嘉禾是极度自恋的人,每次看着嘉树这张脸都有种一箭穿心的感觉。
她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对方熟练地用一副黑框眼镜切断她逐渐迷离的目光。数年来都是如此。
“......”
她看着那副呆板过头的古董眼镜,至今不能理解弟弟的品味。
他坐到床边椅子,若无其事开启话题,“你比想象中冷静,没崩溃到抱头痛哭。”
她为什么要抱头痛哭?
但好奇怪,嘉树今天语气怎么听着有些刻薄?
相比父亲的T台人生,母亲作为家族与家庭的支柱,行事作风严厉、铁面无私,她是育儿杂志的订阅者,从不大发雷霆,也不会把体罚或把他们锁进小黑屋思过。
她巧妙地运用专制,在谈吐举止,着装方面对他们训练,制定的规矩的具体程度堪比军队守则。
只有嘉树心甘情愿听母亲的教诲。
甚至,更甚,年复一年,一丝不苟地遵守着天主教十大诫条。
譬如,十大诫条之一的勿杀,禁止剥夺生命,包括暴行和精神伤害。
他不止连蚂蚁都不踩,平日对人也不会过分冷漠或恶言相向。即便有人因此嘲笑,他也是一笑了之。
嘉树是如此循规蹈矩,温和宽容,也许是她听错了。邢嘉禾试着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手背扎着针头。
“我......”声音嘶哑昏沉,她清了清嗓子,“我为什么输液?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记得?”
她实话实说,“脑子很晕,想不起来了。”
邢嘉树俯身,抓住花哨的蕾丝枕头垫她腰后,语气恢复了正常,“先坐起来。”
邢嘉禾背靠枕头,蜂蜜色卷发和瞳色让视觉充满甜美浪漫的气息。
“怎么就你一个人?爸妈回来了吗?邢淼他们呢?”
没得到回应,她扭头。
邢嘉树坐在椅子,肘部撑膝盖,交叠的十指托住下巴,黑框镜片的反光让人无法探究他的情绪。
可她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她脸上爬行,那些触角不放过皮肤任何一道纹理,试图从中嗅出不寻常的气息。
最后嗅到嘴巴,莫名其妙收回去了。
邢嘉禾困惑摸嘴巴,细微刺痛让她皱眉。
“纽约回国需要十三个小时。”邢嘉树将她臀边掀折的被子压下去,“如果在你落水后动身,他们应该到俄罗斯领空了。”
“也许你应该趁他们回来前,先试着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毕竟——”他轻柔地顿了顿,“母亲工作繁忙,你一向是为她考虑的乖女儿。”
弟弟的意思不可抗拒地涌入脑海,就像罐子的瓶盖一下松脱,邢嘉禾点头,“那我先自己整理思路吧。”
他动作稍停,她没察觉异样,开始回忆了,“我骑着加菲正要去参加弥撒,马前蹄刨地,有点焦躁,我猜测加菲可能渴了,见时间还早骑马前往教堂后面。”
不对。
她怎么可能独自出行?
每当她思考时,唇总不自觉歪着头,唇微微撅起。
邢嘉树撇开视线,双手交握,白手套薄而紧,能看到修长的指关节,周身散发宗教僧侣的平和孤清。
“邢嘉禾,今天开放日——”
他停顿,食指抵着颊骨轻轻敲击,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
“邢嘉禾。”
“嗯?”
“邢嘉禾。”
“为什么不叫阿姐?”她下意识问。
邢嘉树抚着透明的输液管,手套和塑料摩擦发出细微拉扯声,听着很刺耳。
邢嘉禾发现他今日没佩戴不离身的十字架项链。
“阿姐。”他低声。
她愉悦弯起眼睛。
”早上加菲把你从后山驼回来,你处于溺水昏厥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