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历来默许私斗,活下来的才是合格哨兵。
退让的哨兵们显然抱有同样的观点,纷纷垂眼,避开直接的视线接触,免得被认为是挑衅,虽然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挑衅。
“不是插队。”073想说历来如此,如果有比他强大的哨兵现身,他也会让步。
但小向导看上去还不懂哨兵们的潜规则,直觉告诉他,现在解释并非是好选择。
他被难住了。
踌躇间,窗口里办事员催促:“你们两个,快点儿,别杵在那耽误时间。”
“是!”课堂上培养出的肌肉记忆让应知晓被点到名时一个激灵,顾不得再想,急忙越过哨兵们,站到窗口边。
握着放大镜的老年男性哨兵办事员盯着终端屏幕问:“需要什么?”
073上前半步:“无关系证明。”
“稍等。”办事员眯眼,一个键一个键地敲键盘。
应知晓对哨兵的手续办理流程基本一无所知,插不上手,倚着柜台干等。
闲得无聊,想仔细看看哨管所的内部。转身,眼前只有073墙一般的宽阔胸膛,将她的视线全数挡住。
转向侧面,是他撑起的手臂,形成人工的包围圈。站在其中并不拥挤,留出了自如活动的余地,但她还是有股密不透风之感,连四周气温都升高了几度。
从073的视角,仅能看到她来回旋动的头顶,垂顺的发丝跟着甩来甩去,像风中的雨。
触感一定很好。
可惜现在不能摘手套。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关注,却开始模拟触碰它们时的感受。
人不能想象出认知以外的事物,半机械体显然也不行。在多年束缚中沉寂的感官,此刻兀然生出挣脱的愿望,忍不住试图抓取些具体的事物填补那份体验上的缺失。
在这个念头愈演愈烈时,073扣在柜台边的机械左臂骤然发力,石质台面“咔”地崩开,裂痕一路蔓延出树状细纹。
“我去外面等。”他头也不回地跨出大厅,眨眼间不见了。
应知晓来不及开口,面前空余阵疾行带起的风。
说不惊吓是不可能的,她瞪着簌簌落灰的柜台,手指蹭蹭鼻尖,小声问:“这……”
“不用管,会有专人处理,”办事员敲键盘的节奏不变,“看好你的哨兵。”
她很想大呼冤枉,但罪证摆在面前,不认也得认,忙不迭点头:“是是,我会的、我会的。”
“好了。”办事员递出证明,目光在她的学员制服上停留一瞬,摇头嘀咕,“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轻蔑的口吻,听得应知晓捏着证明文件的手指微微用力。
“这位男士,如果对此有不满,”她蹙眉,指指台面裂纹,“我已经成年了,完全可以负责。”
“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小向导,”办事员慢悠悠道,“但挑选哨兵,不能只看实力,人品更重要。你知不知道他是……”
办事员像是有所顾忌,话说到一半临时改口:“好心劝你句,年轻冲动,容易后悔。”
应知晓的表情丝毫没有因这句解释而舒缓,眉头反而蹙得更紧。她不喜欢,或者说极其讨厌旁人莫名其妙的教育。
因为这些人不问缘由的定义与决策,她的人生被斩断了太多可能,错失了太多机会,沦落至今,得到的却是变本加厉的鄙夷。
办事员说的是对是错,眼下已无心细究,这一次,她必须自己选择。
“我为我的哨兵失控道歉。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里是哨管所的大厅,不是向导学院的教室;您是办事员,不是教授。对我眼光和我哨兵为人的评判,恐怕并不在您的专业范围内。”
抛出这段话,她深深吸了口气,没理会办事员的反应,无视两旁哨兵们若有若无斜来的好奇眼神,踏出大厅,触发时还略显局促的步伐越发平稳,逐渐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