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禾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司徒萧的脸色越是平静,宁禾越是感到危险,他心情很不好。
相处这么久,宁禾也大概摸清楚了这位首辅大人的脾气——越是动怒,表面越是温和。而此时说话夹枪带棒,带着点讽刺,肯定是心情不好到了极点,只是早上还那般和睦,这一下子又比以前更冷,这性子真是古怪,叫人捉摸不透。
“我……”宁禾刚要开口,忽见司徒萧眸光一沉。
司徒萧忽然伸手,冰冷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
宁禾被迫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如深潭般幽暗,藏着令人战栗的寒意。
宁禾自作镇定,“我只是……”
“只是什么?”司徒萧轻笑一声,指尖微微用力,“只是不想见到我,从心底里厌弃我,所以不愿回府?那你心里住着谁?那个风思河吗?”
宁禾不知道司徒萧到底为何事,早上还一切正常,此刻就像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语气讥诮,满眼凌厉。
宁禾挣扎道:“并不是你所想,我只是在街上看到一些新奇的东西,便逛得久了一些。”
司徒萧俯身看着她,语气中一下子又恢复了平和,就像在谈论天气一般自然问道:“噢?是这样吗?那你,今早上喝的是什么药?”
宁禾心中一下子“咯噔”一下,但此事是万万承认不得的,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是一些调理身子,温补的药。”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触动了司徒萧的逆鳞,他眼神中一下子变得寒潭般冰冷,声音也让人毛骨悚然:“宁禾,你从头到尾,真是虚伪。”
说话间,司徒萧已经一把揪住宁禾的衣襟,一用力把她甩到了床上。
事后,司徒萧毫不留恋地起身,披上了自己的外衣就向外走去。
这是司徒萧第一次完事后没有在此过夜。
一直到房门传来巨大的关门声时,宁禾才刚刚回过神来。
司徒萧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夜色已深。
屋内陈设极简,唯有一张床榻与对面那把太师椅。
他喜欢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多少个无法入睡的夜晚,他便坐在这把太师椅上,睁眼看着窗外,从皎洁的月光到微亮的晨曦,再到天色大亮。
今夜,月光同往常一样的皎洁。
今夜月色如洗,清辉漫洒。
他司徒萧的指尖微颤,自怀中取出一枚平安玉——正是宁禾典当的那块。
他把这块玉佩放入自己的掌心,慢慢摸索,温润的质地,仿佛又感受到了母亲的抚摸。
这枚平安玉,是娘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幼时在司徒府,主母处处刁难,母子二人食不裹腹。
娘亲变卖了所有首饰,连张像样的饭桌都典当了,却始终紧攥着这枚玉佩。
“这是你外祖母留给娘亲的,”记忆中都娘亲将玉系在他脖颈间,“愿我儿此生平安顺遂。”
有一次,娘亲生病,司徒萧跟娘亲说,想把这块玉卖掉换药,被他娘亲狠狠责骂了一顿。
那是娘亲唯一一次骂他。
之后,司徒萧的娘亲死了,他被记在嫡母名下,嫡母是个笑面虎。面上多有贤惠的名头,私底下却是狠辣歹毒。时常对他打骂,自然府中的下人都都是看主子眼色行事的,随便谁都能对他呼来喝去。
司徒萧长大些,司徒夫人更是有意无意的贬低他,所以那些世家小姐夫人们,当面夸他俊朗,转身便露出嫌恶神色。
司徒萧处处学会了隐忍,也有了冷硬的心肠和步步为赢的野心,直到金榜题名那日。
他以为金榜提名就能翻身,却不想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学士。
即使他成了金科状元又如何?以往每届金科状元都锣鼓喧天,刚上榜时便被千家万户盯着抢回去做女婿,偏偏到他这里,京中贵女仍对他避之不及,让他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偏偏就在这时,圣上下旨了,为他与宁府的大小姐宁禾赐了婚。
对于圣上的赐婚,司徒萧先是惊讶,随之而来的是心底生出了丝丝欢喜来。
司徒萧脑海中闪现一个人——在宫里组织的三月三水滨祈福活动时。
那时司徒萧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贵女掉入水里,司徒萧跳入水中相救,众人纷纷道谢,却在得知他是司徒家庶子时,避而远之。
唯独一个穿着桃花粉衣服的少女走过来,递给他一方手绢,轻声道:“你擦擦头上的水。”那双眼睛,眼波清澈,她的面容温婉,看他的眼神没有鄙夷,没有不屑,只是真诚的。
后来他才得知,那是宁家的嫡长女,是赫赫有名的宁国侯府宁老将军的嫡孙女,是自己这种泥潭里的庶子不能远及的,她就像一朵开在枝头的牡丹,明艳绚烂。
当他听到圣旨赐婚时,内心的欢喜铺天盖地而来,他甚至几夜未睡,每每想起那女子温婉的眉眼就激动得睡不着觉。
他甚至偷偷拧自己得大腿,剧烈得疼痛让他更加欢喜,那个女子真的主动让皇上赐婚了!她主动要嫁给他!这个念头填充着他的内心,欢喜不已。
因为皇商的赐婚,连从未正眼看过他的司徒烈风竟然特意找到他:“宁大小姐看上你,是你的荣幸。她嫁给你,总归是下嫁,聘礼须得丰厚。你也要表现出诚意来,你可有信物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