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屏显示是江兰时的消息。
“在写论文。”
梁叙的唇角稍稍朝下压,“是我的消息打扰到你了么?”江兰时很快回复了他:“没有,今天一天都没有思路,卡住了,在发呆。”梁叙看了眼手机屏幕顶端的时间,回道:“那要不现在收拾下电脑,我二十分钟后到校门口等你。”
江兰时这次难得没有拒绝他,过了两分钟,回了句:“好。”梁叙去办公室取了外套和车钥匙,分明才下午三点,却没有在时安多留。时安离宁大不算远,这个时间也不堵车,又运气好,一路绿灯,十五分钟就到了宁大门口。
不约而同的,江兰时也提前三分钟到了宁大门口。梁叙远远瞧见她的影子,便打开主驾的车门,顺手替她拎过电脑,丢到后座,又替她拉开副驾的车门。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点拖沓。
两人都上车后,江兰时才问他:“这是去哪?”梁叙倾身,替她系上安全带,才说:“没有思路,或许是环境的问题,带你换个地方,看看会不会好一些。”
“什么地方?”
梁叙本欲告诉她,话到嘴边,又卖了个关子:“你猜。”江兰时没应声。
梁叙打算带她去的地方其实算是在宁城市中心,却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茶室的装修很拙朴典雅,是典型的苏式园林风格。一进门便被不同于外面褥热的清爽凉气裹挟住了,但应该是特定的通风换气系统,和普通的中央空调制冷的感觉并不相同。两边是各种形状各异的石头,以及精致的小型假山,石板小路与石头之间是缓缓流淌的水流,像是山间潺潺的小溪。侍应生穿着颜色低调的暗纹旗袍,头发以簪子绾着,很有礼貌地引着他们往里面的一处包间去。
侍应生跪坐在蒲团上替他们泡茶,梁叙则将江兰时的电脑放在中间的一处红木桌子上,替她把一切都整理好,才拉开椅子。茶室的窗子都是仿古的菱格窗,窗外是很让人舒服的园林风光,却没有闲杂人等,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溪水流动的声音与鸟鸣声混在一起。梁叙靠在旁边的沙发上时,侍应生刚好将茶水泡好。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应生可以离开了。
侍应生将茶盏推到梁叙面前,恭恭敬敬地关门离开。包间一时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梁叙把泡好的那杯茶递到江兰时手边,“是你喜欢的红茶,是这家的金骏眉,尝尝味道。”
江兰时刚用□口挂上宁大的内网,调出准备参考的文献,听到他这句,抬头看他:“我喜欢喝茶,只是因为对咖啡因过敏,转而用茶饮代替提神的作用而已,金骏眉是不是有点……
“我愿意,同样你也值得拥有我能给你的最好的。”江兰时一愣,最终还是说:“好。”
梁叙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替江兰时剥坚果,江兰时不说话,他也不会主动出声打搅她的思路。
大约过了会儿,江兰时忽然唤了声他的名字:“梁叙。”梁叙抬眼朝她望过去,发现她正托腮看着自己。梁叙停下剥坚果的动作,问:“怎么了?还是写不出来么?”江兰时垂下眼去,“是不是我还不够好,还不够努力、不够用功?”“怎么会这么想?“梁叙用酒精湿巾擦干净手,站起身来,端着那盘坚果走到她面前,手掌覆着她握着鼠标的另一只手,“你只是最近压力有点大,已经很厉害了。”
“我带你换个地方,并不是要你今天一定要看完多少文献,也不是要你今天一定要写出点什么东西来,只是想着换个环境,或许会让你能放松一些,说不定会为你提供新的思路,即使你今天下午坐在这里只是喝喝茶、吃吃坚果,只要能让神经放松一些,那也是值得的。”
他说着从盘子里取出一颗剥好的开心果,递到江兰时唇边。“开心果,开心一些?”
江兰时这下终于笑出了声。
梁叙也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他看着江兰时抿了口茶水后,开始缓慢而艰难地敲动键盘,过了会儿,敲键盘的声音由零碎逐渐连贯,看起来是进入了状态。一晃两三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江兰时合上电脑,朝梁叙笑道:“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梁叙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替她轻轻捏捏肩头,“看来,还是能让人进步的陪伴,才有意义。”
江兰时看起来心情好极了,转头看向梁叙:“今晚吃什么?”梁叙撤开手,反问:“你想吃什么?”
江兰时沉吟一声:“不想吃外面的饭了。”“那回家,我给你做?”
江兰时意外地问:“你还会烹饪么?”
梁叙一边替她收拾电脑,一边说:“你尝过不就知道了么?”家里的食材,阿姨每天都会换,故而无论何时,都是新鲜的。梁叙系上围裙,江兰时跟在身后问他:“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么?”梁叙转过身来,“你现在是病人,所以应该是我照顾你。”江兰时矮着声音:“其实我没什么不舒服的,若非这次体检,我都不知道自己胃部出了问题。”
梁叙心念一转,稍稍扬眉,“真想帮我啊?”江兰时认真地点头。
梁叙故作一副思索的模样,“我想起一件事。方才在车上时,孟诚和我要一个文件,在书房电脑桌面上,一份关于招标的文件,我微信在家里电脑上挂着,不用走邮箱,你直接传给孟诚就可以。”江兰时敛眉,“但这些难道不是你的隐私么?”“又忘了?我说过,我没必要对你藏私。”江兰时犹豫了下,没再坚持,转身上了二楼。梁叙早已将电脑上那个名为“关于她"的文件夹更名为"关于兰时",那封要发给孟诚的文件,就在“关于兰时"文件夹的下面,江兰时想不看见都难。虽然电脑端看不见他的聊天背景,但江兰时应该可以看到他唯一的置顶。想到这里,梁叙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江兰时这一去花了几乎十分钟的时间,梁叙猜到,她是看见那个文件夹了,也应当看到了里面关于她的照片,以及那封江兰时当年高考时他洋洋洒洒写下来却没送出去的信,被拍成的照片。
但他做晚饭的中途,江兰时没再来过厨房。一个小时后,他将晚饭从厨房里陆陆续续端出来时,看见江兰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梁叙本要解围裙,江兰时却站起身问他:“梁叙,你故意的?”梁叙没说话,一边解围裙,一边看着她。
“你故意让我看见那个文件夹和你的置顶的,对吗?"江兰时的眼眶微红,像是哭过。
梁叙从前见过太多次江兰时哭的样子,但如今看到,还是免不了心疼。他语气和缓:“都是事实,而且,本来就是想让你看见的。”出乎他意料的,江兰时却突然冲上前来,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身,却没止住自己抽噎的声音。
她的声音隔着衣物传来,闷闷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感情这样深,其实我也…
她没接着往下说,而是松开了梁叙,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自己和梁叙的聊天界面,背景是她当年在附中时,和梁叙的第一张合影。梁叙虽然带着所有的记忆,虽然什么都知晓,但自己后知后觉的,和江兰时坦诚相告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解下围裙,将江兰时从正面拥入怀中,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江兰时的背。他用抚慰的语气说:“是我之前做的不够,所以,于你而言,不敢将自己的情愫诉诸明面,本就不是一件需要自责的事情。”他不敢为从前的自己开脱,所以只好说,不敢将爱意宣之于口对江兰时来讲,是特权。
江兰时在他怀里伏了很久,渐渐止住了抽泣声。直到她轻轻挣了挣,梁叙才松开。
他用指节蹭了蹭江兰时的鼻梁,“一会儿饭菜该凉了。”江兰时从桌子上扯过纸巾,将自己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后,才与梁叙一同坐在餐桌前。
“怎么全都是我喜欢的?"江兰时甚是惊讶。梁叙为她舀了一小碗汤,“所以,你再猜猜,我的厨艺,是为谁而练?江兰时没说话,但弯起的唇角却难以压下。是夜,夜色同往事静谧的流淌而过。
从竹马青梅之谊到后来的"联姻",从家里的每一处装修到时安名字的来源。很快到了预约好的手术日期。
梁叙将之后一个月的办公都挪到了线上,做好了在江兰时术后照顾她的准备。
江兰时进手术室时,他却难得没有像其他家属那样一直陪着推转运床到手术室门囗。
因为他上次推转运床,是在冰岛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