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薛瑛心里揣着秘密,觉睡不好,饭也吃不好,薛家的人急坏了,侯夫人拉着她的手直关怀,只是薛瑛受梦中记忆影响,无法再如从前一样面对他们。
爹娘待她极好,但到底不是她的亲生父母,高门大户的亲情都是靠血缘维系的,哪怕薛瑛与他们做了十几年的亲人,真相大白时,那些感情就好像全都灰飞烟灭了。
薛瑛不动声色抽回手,“阿娘,我没事的,可能是天热,人也容易乏。”
侯夫人一听,抿抿唇,“入夏了,是有些炎热。”
她最疼爱女儿,听她说起这些,当下便决定要带着薛瑛去城外的山寺避暑。
侯夫人心肠好,平日就经常吃斋念佛,一年到头总要在寺里住上三四个月,原本每年夏天都要去小住一段时间的,今年因为薛瑛的话提前许久,才五月初就开始收拾行囊。
薛瑛坐在亭子里,心绪复杂,手里绞着帕子,池中锦鲤争相抢食,渐起的水花滴在她脸上,可她正想着事情,无瑕去顾及顺着脸颊滑落的水珠。
忽然,一只手从身侧伸了过来,指节曲起,蹭了蹭她的脸颊,将那滴水珠抹去了,那人手指满是厚厚的茧,薛瑛脸有些痒,秀气的眉皱了皱,抬头。
一名男子站在身旁,身形高大挺拔,姿容俊秀,斑斓树影落在肩头,一身疏阔清举 ,若郁木苍华,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垂眸看着她。
薛瑛呆了呆,低声道:“哥哥……”
不怪前世程明簌回来后,家中长辈那么厌恶她,她确实不像薛家人,父兄的长相都很文气,看着便沉稳庄重,薛瑛不一样,她长相娇媚,眼尾轻挑,一身雪肌玉骨,娇纵过头,从不拿正眼看人,外头的人都说她空有美貌,花瓶一个。
薛徵盯着少女乌黑的发顶,只是病了几日,她竟消瘦许多,下颌小巧,脸上萦着几分愁容,她在亭中坐了许久,刚刚进来时瞧见她,少女娥眉微蹙,水润明丽的唇瓣被自己咬得有些发白,她的神情看上去好像很为难,似乎被什么困扰了。
薛瑛自幼受千娇百宠长大,哪怕是坐在亭子里,这太阳稍微大一些,她的皮肤就会被晒得发红,低着头沉思时,后颈雪白的皮肉透着淡淡的绯红。
薛徵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她身前,他个子高,薛瑛眼前顿时落下一片阴影,连带着吹进亭子里的风都凉快许多。
“母亲说你病好了。”
“嗯……”
薛瑛绞着手帕,抬眸看他一眼,“哥哥何时回来的?”
薛徵虽然回京休沐,但其实并没有多少清闲的时候,前阵子又被派去北大营练兵,忙得好几日没着家。
也就是薛瑛病了的那日他匆匆回来守了一夜,第二日听大夫说她烧退了,又赶回北大营。
“刚刚。”
薛徵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被晒久了,有些发烫,薛瑛不习惯,下意识拉下他的胳膊。
少女掌心微凉,薛徵看着她。
换做从前,他每每回府,幼妹总要缠着他要东西,她有些任性,平日花钱也大手大脚,没什么节制,万幸的是侯府养得起她,家里人也愿意娇惯她,她喜欢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还有外面的小玩意,薛徵回家时,总会给她搜罗一箱。
但今日,她话很少,看到他时,眼底并无喜色,手掌微凉,不像是病好的模样。
“还难受?”
薛徵眉头微皱,低声问道。
薛瑛摇头。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薛徵。
前世,他们关系很好,小的时候,爹娘很忙,武宁侯时常外出公干,都是薛徵照顾她,她身子骨弱,要是病了,薛徵会吃不下饭,日夜守着她,她性子娇气,出门游玩,累了,也是薛徵背着她,从小到大,薛徵几乎是背着她玩遍整个京城。
可是到了最后,程明簌回来了,她不再是他的妹妹,他有自己的亲弟弟,她常使小性子,做错许多事,薛徵大概对她也是失望透顶,后来薛瑛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塞北,他也未曾表示过只言片语。
“我没有难受,我的病早就好了。”薛瑛回神,仰头笑了一下,少女圆润的瞳孔乌湛湛的,清澈明亮,“是哥哥太久没回京了。”
薛徵以前在关外的时候,经常给她写信,她每次问他何时才能回来,都说快了,可是中秋、年节……他都赶不回来,还一走就是几年。
听到她这么说,薛徵凝着的神色松了松,接着笑了,“这几日我陪你玩,你想去哪儿?”
他刚回京不久,边关战事稳定,薛徵被召回京,可以呆上许久。
听到能出去玩,薛瑛的眼眸霎然亮了亮,不过她说:“娘说,过几日让我和她一起去永兴寺吃斋。”
薛徵颔首,“那你先去,等回来我再带你出去玩。”
“哥哥不一起?”她仰起头问道。
薛徵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公务在身,你和娘去吧,我将休沐日攒下来陪你,方才回来时我带了些你爱吃的零嘴,叫小厮送你屋子里了,快回去吧,这里晒。”
少女的脸皮被晒得发红,透着玉瓷一样的光泽。
薛瑛眼睫浓纤,低垂着时像两把小扇子,她心中暖暖的,薛徵公事繁忙,但是心里总是想着她,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