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于她而言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她说得实在是太离谱,不会有人相信的。
元朔帝即便起疑,也会以为他的贵妃不过是兴致起来满口胡言,她早前已经让他见识到了这个习惯,当然不会是真事。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太子与她的年纪确实相仿,又不热衷于东宫妃妾,若把主意打到她头上,虽说滑稽,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男人哪有不护食的……就是出于男子吃醋的心理,他也要尽可能避免她和太子有见面可能罢?
那就算她先一步毁约,同太子的父亲如胶似漆,太子就算是在东宫跳脚,也没法子入宫寻她的不是。
她松了一口气,可那口气很快又被提起。
比太子早一步受到惩罚的是她,一个视皇室纲常如无物,爱胡说八道的她。末了,她还是伏在榻前,很没出息地做了鸵鸟。沈幼宜早就支撑不住,她颓然跪坐在踏几上,感受着两人强有力的心跳,才有了完整的实感。
她体验到了意想不到的欢乐,像一只餍足的小猫,恨不得翻过肚皮让主人挠一挠,可心里又满是酸涩。
这甚至称得上是她第一次,交付的男子竞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人,可说出去有谁会信呢?
元朔帝俯身捞她起来,轻轻为她掩好衣衫,久别重逢,要过激些也在常理之中,但两情缱绻时的玩笑,他却为之动怒,想起来也颇感面热。好在怀中的美人并不知晓,她昏昏欲睡,被人抱起也无多少反应。“是教人进来伺候,还是想去温泉里泡一泡?”元朔帝温和地询问她的意见,若要温汤泡浴,少不得有他在旁仔细看着,侍女的力道怕是扶不起她来,她若不喜欢,教侍女进来伺候擦身也可以。但寝殿内的东西都需更换。
沈幼宜恍恍惚惚已经睡过去一遭,但也只有片刻,她双手覆在眼睛上,勉强睁开一条缝,嘟囔道:“教檀蕊他们预备擦汗的帕子就成。”这就是犯懒了,元朔帝微微一笑,道了一声好:“你这身子是越发经不起折腾了。”
沈幼宜心下一陡,睡意全无,她努力将这条缝睁得再大些,低声抱怨道:“还不是为了合您心意,早日教太后娘娘抱上小皇孙?”元朔帝一怔,才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哪怕有几分被她逗笑,还是温和宽慰道:“心诚则灵,要生养也不只在这一夜。”虽说生孩子这种事情从数量上瞧,元朔帝总比她、甚至岁朝有见识些,但以方才的经验来说,皇帝这一代竟只有六个儿女,她很好奇是不是因为天子不情得茶壶注水的原理。
皇帝毕竞是男子,怀孕也不是他受辛苦,沈幼宜想了又想,宁可听岁朝的献计,但不妨碍她现下愿意乖巧些,还是恋恋不舍道:“我觉得这样和您更亲近止匕〃
没人可以拒绝美人含羞带怯的示好,虽说她这想法很没有必要,便是今夜再来一回也使得,可她软绵绵伏在怀里,一副气若游丝的可怜模样,确实不必争这一夜长短。
御前的内侍一直留神听着内里的动静,虽说天子与贵妃私下独处时很少要人伺候,可事后总要力气大的内监们进去料理。贵妃已经被元朔帝抱到浴间去,檀蕊下意识止住岁朝跟去的步伐,轻声道:“娘子擦身有用惯了的宫人,按揉穴位的技艺也是一等一的,你双手柔嫩,弄粗糙了也可惜,下去吩咐人准备些宵夜也是你妥帖的好处。”岁朝应承下来,疑惑地打量了檀蕊一眼,她听说是贵妃来到瑶光殿后,身边无旧人可用才提拔了她,所以很多近身的活计,是不允许别人分一杯羹的。檀蕊这一夜也心力交瘁,她奉了贵妃的命令往清平殿去,又见到了燕国公,一直忐忑不安,担忧贵妃当真会被赐死……但陛下看过那封陈情书后径直往瑶光殿来,而后又要留宿,便知贵妃的用意,今夜并不打算讨娘子的用意。二殿下看来是当真觉察出些什么,引得娘子方寸大乱,碍着自己是皇后所赐…有心试探一番。
沈幼宜舒舒服服地趴在浴室内的美人榻上,浴间的榻以整块玉石雕刻而成,上面铺设了柔软垫褥,套了厚实细密的春罗,宫人接了温泉水,替贵妃擦拉过身上脏污后,又为她上了一层养肤的太真红玉膏,重新整理发髻,仔细按揉过每一寸肌肤,直到贵妃的身子都吃了进去,才为她披上数层轻容纱。她浑身轻飘飘的,倚着靠枕,被岁朝喂了几口杏仁奶酥,喝了些甜蜜蜜的熟饮子,稍稍侧过身时,竞瞧见了一丈之隔的天子。居高临下,那娇慵无力的媚色自可尽收眼底。当着侍女的面,沈幼宜生出些羞意,但这些本就是他做出来的好事,她伸出手臂,撒娇道:“您得抱我回去…还是走不得路。”元朔帝喜洁,军中自然另当别论,但在汤泉行宫中断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但他并不反感贵妃事后若有若无的味道,甚至觉得喜欢,倘若不为她舒坦些,便是不沐浴就相拥而眠也不觉得为难。殿内燃起几盏铜灯,在深黑的夜里有一丝温暖的昏黄,陈设大多换了新的,从焕然一新的内寝不难窥见帝王今夜的孟浪,只有那面铜镜暂时不易更替。沈幼宜还从未试过与男子共眠会是怎样的滋味,她还有几分惊疑不定,担心元朔帝或许会问出什么话来。
她想大约就是睡也睡不安稳,但或许是两人痴缠了太久,身侧男子的怀抱十分令人安心,她才在元朔帝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嗅到他沐浴后清新的香气,两人还没说几句,她很快就坠入了梦乡。只是这个梦并不怎么美妙。
沈幼宜睁开眼,她竞又回到了掖庭狱那间矮小低湿的牢房。不再有龙涎香与茉莉花香交绕的味道,也不会有婢女殷勤服侍,只有狱卒贪婪粘稠的目光会停留在她皎洁如玉的小臂上。耳畔哭声阵阵,是沈家的人。
已经有人开始发高热,整日昏厥,这对于养尊处优的男女们来说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与现实不同的是,当她某一日昏昏沉沉醒来时,竞然来到了一处张灯结彩的别院。
服侍她的男子都是面白无须、嗓音尖细的内侍,有几个是她在太子身边见过的亲信。
他们关切殷勤,但不敢教她吃太饱,更多的是给她梳妆打扮,穿戴太子妃大婚时才能上身的礼服,冠子沉甸甸的,箍得她头皮发沉。这些人的嘴脸模糊不清,但他们恭维着她,说娘子今日大喜。沈幼宜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猜测,梦里的太子是要娶她?然而太子新婚需要告庙、往前朝行婚仪,有好长好长一串的尾巴跟随她,最后来到东宫太子与太子妃所居的宫舍。
但从天亮到天黑,她一直守在这处小院子里,没有册封使者来引她。直到快要宵禁的时分,同样身穿婚服的太子才出现在她的面前。红色的喜服更显出他丰神秀姿,他握住她的手,念了一首却扇诗,与她同瓠饮酒,剪发交结,要和她吃五谷饭。
沈幼宜有些懵了。
这个梦奇幻得有些不可思议,哪怕她知道不是真的,也不愿意挣扎着清醒过来。
一一就当沈家的女儿死前,做了一场极美的梦。还不到大婚的日期,太子在这些上亦有些懵懂,两人花前月下的时候,他许诺婚前不会碰杨修媛送来的初礼宫人。
他手足无措地哄着她,教她流了一箩筐的眼泪,又咬了好几口,终于寻到了关窍,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又没什么章法,她翻来覆去一晚上也没能入睡,听太子在她耳边说着他诸多的不得已,以及如何费尽心机将她偷了出来,为她医治,偷偷筹备婚仪。
天子对此案十分看重,她的名字绝不会再出现在东宫妃妾之中,但太子为她考虑,会选一个出身不算太高的太子妃,即便发觉二人的事情,也能做到忍气吞声。
他畏惧父皇是真的,可心爱她也是真的,恨不得一夜间就将全部的谋算都告诉她,又恨不得什么都不说,两人相拥死在一块。东方既白,何禄兴催促了几回,可情人之间还是难舍难分,太子爱惜地抚着她的头发,温柔道:“所以宜娘,你愿意为我暂且服药么?”鼻尖萦绕着一股苦涩的味道,冲淡了房中熏香,若她猜得不错,端药的人正在门外。
她不爱喝苦药,可太子眼底明显还有未尽的兴奋,必不会只把她当个美人瓶供起来。
太子的声音犹豫起来,但还是坚定地又问了一遍。她依附太子一日,就须得俯首帖耳。
可美貌日渐逝去,没有孩子,难道只能等太子登基,她才能活在日光之下吗?
到底还有些不甘心,沈幼宜轻轻问道:“殿下,太子妃她们以后也会喝这些吗?”
他一旦有了很多子嗣,那她来日能不能生,不在太子的关心之内。太子语气微微有些迟疑,他的位置还不算十分稳当,先一步生下皇长孙,总是十分有利的:“宜娘,储君需要一个儿子,可我日后只会疼咱们的孩子。她垂下头,难掩心底的失望。
原来在梦里,她也一样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