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晓得他们心底在想些什么,从容道:“问出什么来了?”
本来陈容寿是有一套逢迎的说辞,可这会子贵妃就不见了,他有些迟疑地咽了回去,轻声禀道:“有人瞧见娘子往藏书楼去,过不多时就出来了,不知怎么就跑到这里,应是迷了路。”
贵妃中途或许还偶遇了两位大人,但陈容寿细想过后,还是将此事遮掩下来。
若说贵妃是因为寻不到圣驾就乱发脾气,可皇帝今日主动俯就,已是任凭她施展手段,贵妃此刻应该伴在君侧才对。
但要是说狭路相逢,那两位臣子非但认出了贵妃,还敢给后宫的娘子气受,这更是天方夜谭了。
且不说外人如何晓得贵妃的容貌,就是太子亲信要为杨修媛出一口气,顶撞半年前擅宠六宫的贵妃还有些可能,现如今卫娘子恩宠尽失,与这么个年轻可怜的妇人计较,未免有失风度。
更何况沈学士虽与太子走得近些,但一向克己复礼,并非是那等莽撞无礼之徒。
元朔帝瞥了他一眼:“只是迷了路?”
陈容寿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试探道:“陛下此次驾幸道观听经,嫔御皇嗣尽数随行,仅留贵妃在宫里,娘子出来后没能寻到陛下,或许又听人议论过什么,一时多心了。”
不过即便是他也拿不准,底下的人能议论什么,无非是拜高踩低,说几句尖酸刻薄的风凉话。
贵妃当日敢背着陛下服用寒凉药物避孕,就该知道如今的下场已是陛下额外施恩。
哪怕是如今圣意回转,那件事也没人敢提上半句,正如利剑悬顶,明明双方知晓它的存在,却没人清楚什么时候才会再度发作。
失去天子的宠爱都不能令她低头,尝到世情冷暖后才不情不愿地来讨好,这……
帝王的心思本就曲折,若是不在意的妃妾倒也就罢了,内廷哪位娘子不盼着富贵荣华的日子,没个压倒侪辈的虚荣心,只要皇帝还有宠幸的意思,这女子又肯用尽浑身解数侍奉,至于这位娘子心里怎么想,对君父有无情爱,那不在天子留心的事情之内。
偏偏是贵妃,教天子动了别样心思的娘子,她受尽宠爱,也就意味着承受了比旁人更多的苛责。
哪怕陵阳侯是她第一位丈夫又如何呢,皇帝上了心的女子,心底绝不允许再有旁人。
不过……纵然教贵妃留在行宫自省有这层意思在,可贵妃当真是为了还能过上昭阳殿里众星捧月的日子才来低声下气,又怎能哄得天子欢喜?
果不其然,元朔帝闻言沉了面色,淡淡道:“那也是她活该。”
只是怀间那一点残存的馨香丝丝缕缕,缠绵而多情,勾绕在人指尖,就像刚刚,她故意用身前丰盈柔软的地方轻轻碾过他胸腹,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丝毫不顾水面上漾起的一层层涟漪。
她是个坏透了的女子,遇事不思如何解决,只知道要同人睡一觉就能蒙混过关。
宴席上对他下了药是如此,入宫后与嫔妃斗气心虚也是如此,甚至方才,也是有意要摔下去。
——她曾读过禁书,好奇贵人府里的假山为什么要设卧榻,燕国公府就没这种摆设习惯。
后来知道了那些于礼不合的缘由,非但不觉得可鄙下流,还伏在他胸口,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乞食的小狗,央求哪日也试一试,才能真正晓得是否会比榻上更快活。
实在是不知羞,却又可爱天真得紧,她是真心好奇,教人头痛,但生不出半点恼。
什么时候,不论对错,旁人就是心里存了气,都要顺着她、哄着她,生怕她流一点眼泪。
因此她的规矩和脾气都越发不好。
然而她怪异之处又不仅仅如此。
便是欲擒故纵,也不必装作与他素不相识。
如今年轻的女郎是这样央求爱侣回头的么?
元朔帝低头凝思片刻,陈容寿不知天子为何事费神,更不好惊动。
“罢了,且随她去罢。”
陈容寿听皇帝轻轻笑了一声,正感莫名,却见元朔帝摇了摇头:“朕年纪确实也不轻了。”
被他拒绝了两次,便恼羞成怒,年轻的女子总是心浮气躁些。
只要有心,同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