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里住的都是兵痞子,一帮糙汉平时也不怎么讲究,能临时收拾出来间像样的厢房就不错了,哪会有什么沐浴用的花瓣。守卫甲乖乖提着篮子去后山上现采花了,守卫乙紧了紧衣领,刚想打个盹,忽然一震,惊觉地按上腰间佩剑:“什么人?”院外的竹林影影绰绰,守卫乙刚想过去查看,又忽地顿住,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屋门,面露犹豫,此时同伴不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是不要擅离职守的好。
竹林里又是一阵慈窣声响。
守卫乙犯了难,巍咸西命他们留在此地,一则是监视,二则也是护卫,毕竞堂堂一国公主,是决不能容许有任何闪失的,万一真有刺客潜伏…思及此处,守卫乙一咬牙,回头看了眼身后安然紧闭的大门,拔剑谨慎地探了过去。林叶树枝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守卫乙拔剑屏息,甚至做好了随时叫人的准备,只见前方假山上忽地窜出一只狸花猫,身形敏捷的跳了几下,从假山上踢掉一块小石子,钻进竹林里不见了。
…原来是只猫。
守卫乙呼出口气,确认四下无人后,立即折回院内,见到院中一切如常,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毕竞他只离开了片刻功夫,那宁安公主又一门心思……放在那事上面,也确实不可能出什么乱子。
守卫乙前脚刚离开竹林,正一门心思“放在那事上"的谢郁棠就从院墙上翻了下来,她最近专于修炼,内里又长了不少,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响,甚至还用内力向苏戮传音:“那猫儿你从哪弄来的?”“出来探路的时候正巧碰到,就抱了过来。”先前苏戮借着谢郁棠要热水的间隙偷偷潜了出来,他一边同样用内力传音回话,一边为她拨开挡在前面的竹叶枝权,“从这里穿过去就是西院。”西院是这营口里最偏的院房,住的多是军中资历最低的新兵蛋子,那看门小厮很有可能就在其中。
白日里谢郁棠故意放着轿撵不做,非要打马赶来,表面上看似是“救人心切”,实则是想借此打一个措手不及,还真让她诈出了点东西,要不是那巍咸西。谢郁棠白日里已将那门童的模样记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再他“聊聊”,像这种知道点东西、心里防线又脆的,用来做突破口再适合不过。谢郁棠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没留神脚下,快要出竹林的时候被石阶绊了脚,苏戮稳稳托扶住她,山尖雪般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谢郁棠呼吸停了片刻,率先抽身退了半步,掩饰性地咳嗽一声:“那个…”抽身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少年突然栖身上来,捂住她的嘴,一个闪身,两人重又隐没在竹林间。
“小东子真是可怜,被打了五十军棍还要去柴房做苦力,今晚怕是连回来睡觉都难。”
“谁让他不懂事乱说话,巍统领这是杀鸡儆猴呢,叫咱们都把嘴闭得严严实实,不要在公主面前乱说话。”
竹林月影下,谢郁棠被苏戮整个人圈在怀里,说是圈,对方只不过用自己的身形挡住了她,除了捂在唇上的手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肢体接触。他的手干燥温暖,唯独指尖带有一点凉意,谢郁棠很快意识到,应该是他一路为她掰开树枝所染上的寒霜。
“………冒犯了。”
少年的声线贴着她耳后低低传来,确认怀中人安静的状态后,很有分寸地撤了手。
“……听说魏统领和崔头在东厢房那吵起来了,你晚上巡逻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触了霉头,到时候跟小东子一块挨罚。”“东厢房?"另一个守卫嘟囔了一声,“你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魏统领和崔头这么草木皆兵。”
“就你好奇,不该问的别问,当心知道太多小命不保谢郁棠跟苏戮对视一眼,很快修正了计划,跟小东子比起来,这个魏统领和崔头的吵架显然更值得围观。
等闲聊的两个守卫走远,两人便施展轻功跃上瓦檐,向东厢房去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还未走近,隔着连廊便听到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人明天必须走,多一个时辰都不行!”“崔大人说的倒容易,那宁安公主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当今圣上来了,都得捧到手心上哄着。你说让人走就让人走一-"巍咸西冷笑一声,摩挲着茶盏,“恕巍某无能,只能崔大人亲自上了。”“你!”
崔虎虽虎,但也不是没脑子,知道这么强行赶人,万一谢郁棠一个不高兴,能把自己脑袋都赶没了,他噎了半响,急得在房间里连连踱步,“那些东西万一真让她发现了一一”
“不可能。”
巍咸西把杯中冷茶搁到桌案上,斩钉截铁,“我都说过多少遍了,那宁安公主就是色欲薰心,急着找个地方……那啥的,船就离这里最近,我要死命不让公主过来,不反倒惹人怀疑?”
“倒是你,那个看门小厮是怎么回事?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他怕是真要坏了大事!”
巍咸西现在还心有余悸,眼神凌厉的看着崔虎,“这么大的事,你是怎么让他知道的?!”
崔虎语塞,也不好再去纠缠宁安公主的事,“行了行了,该罚的你不也都罚过了?那小子要再敢多漏一个字,不用你说,我先把他头拧下来!”顿了顿,他仍是放心不下:“你真确定公主她不是为了那东西来的?”巍咸西嗤笑一声,“你也看到了,就那狐狸精的样子,谁能把持得住?”隐在廊柱后的谢郁棠默默看了身侧一眼。
只见“狐狸精"面容沉静,睫毛在月光下投出一小片淡色的阴影,整个人就好像是画本里专食人精气的冷艳书生。
一一明明是打马仗剑的人,身上却是浸在骨子里的矜贵书卷气,再配上那一半的胡人血统,让整张脸呈现出一种让人想要狠狠蹂躏的破碎感。谢郁棠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再加上这近的距离,终于成功让“狐狸精"红了耳根。
………主人。”
他以内里传音,却半点不看她,只专心致志盯着屋内,意思很明显一-咱们是来偷听的,专心点。
谢郁棠因早先被他那句“我不是正好"给将了一军,暗自憋气到现在,此时便越发来了兴致。
“本宫在听,听得可认真了。”
“本宫还能猜到这巍大统领在想什么一一”“这老色鬼怕是反反复复把本宫骂了八百遍,心想这小狐狸精明明是到他嘴边的肥肉,怎么又让本宫抢了先?”
“骨酥他都用上了,真是志在必得啊。“谢郁棠啧了一声,指尖在少年耳垂上虚虚一划,“只可惜”
手腕再次被扣住。
巍咸西将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小腹下那股无名邪火却愈烧愈烈,“你是不知道,那俩人有多激烈,门板儿都撞得吱呀呀响,直到我走都没停!”顿了顿,他声音低了点儿,“这谢郁棠也真是,这般生猛,也不……”轮到谢郁棠微微一僵。
这个巍咸西,连她都编排上了。
耳边却是一声轻笑。
少年指尖在她腕上轻轻划了下,“主人还可以再生猛些。”带笑的内息传音轻轻回荡在她耳边。
“我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