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郁棠让人做狗的话语出口,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虽说这苏小世子平日里的地位还不如乌追,但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的,宁安公主还是第一个。
蔺檀却陷入了沉思。
苏戮这个伴读话不多,用着也顺手,还能给他写政论经文应付学堂夫子,若真叫谢郁棠给带走,一时间还真不太好找人补空。
“放肆。”蔺檀于是摆出几分愠怒,“苏世子再怎么说也是慕清王府的人,岂容你这般糟践?”
谢郁棠轻轻“哟”了一声:“这时候你想起来他是慕清王府的人啦?那他刚刚差点被你的奴才扇巴掌,就不叫糟践了?”
“你!”
蔺檀气得快要绷不住一张人皮。
这宫墙里的都知道,最受荣宠的宁安公主为了蔺檀敛尽一身傲骨,对他百依百顺,这也是他最为得意的,可今日谢郁棠竟为了一条狗在众人面前下他面子。
谢郁棠权当没看见他越发难看的脸色,收了刀,绕着一缕发丝:“今日我是必定要一个说法的。要么,他死,要么,这人我带走。”
被点到名字的小福子吓得浑身哆嗦,苏戮依旧垂眸跪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蔺檀咬牙,他压根就没得选!
今日小福子要是死在这里,以后还有谁敢跟他这样的主子?但就这么放了苏戮,他又不甘心。
蔺檀沉思半晌:“这样吧,我们且问问苏世子——是跟你,还是跟我,让世子自己选。”
这话说得十分讨巧,又符合他温厚宽任的人设。
众人听到这里,都觉得没了趣味,谁不知道三皇子贤名在外,傻子才会选谢郁棠那个疯女人。
看热闹的拍拍身上的雪就准备散了,谁知一道清冽的男声自风雪中稳稳递来。
如古井投石,马踏平川,将众人都定在了原地。
他说的是——“公主。”
谢郁棠也愣了一下,都做好了抢人的准备,没想到他竟选了自己。
她玩味地看着垂眸敛目的男人:“到我这里是要做狗的,你可想好了?”
苏戮并未答话,只是默默起身,走到那只盛了乌追尸身的楠木棺前。
有宫人想阻止,被谢郁棠抬手拦下。
少年修长的手指从棺材里拎起一根染了血的金链——那是谢郁棠专为乌追打造的。
一阵窸窣脆响,链子被他亲手绕在了自己玉色的脖颈上,锁住。
然后,少年在谢郁棠面前直直跪下,双手掌心相托的,是金链的另一头。
风雪瞿静,四下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然后,就是疯狂偷瞄三皇子的脸色。
蔺檀面上撑着笑,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因过度用力而颤抖。
自己的伴读当众跪在一个女人面前举着铁链说要做狗,打的是他三皇子蔺檀的脸!
蔺檀用尽全身的演技,深吸一口气,走到苏戮面前,俯身温声道:“苏世子,你不要怕,有本王为你撑腰,你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够勉强你。”
“对呀,苏世子,一个是做人,一个是当狗,你可想清楚了?”
“三殿下一向温和宽仁,你可不要想不开!”
“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
苏戮的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垂眸,任由谢郁棠探究的目光细细打量着他。
直到众人声音渐弱,方才淡淡开口:“一条狗,公主将它看得比三殿下还重,是为有情;狗死了,公主大费周章为它讨回公道,是为有义;再者,这天下谁人不知,宁安公主独得圣眷,是这皇城中一等一的贵人。”
“在下一届俗人,身份卑贱却想攀高枝,能得有情有义有富贵的宁安公主垂怜,自然会死死抓住机会。”
少年沉郁静致的声音在风雪中稳稳送出,说的是谄媚话,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宁为富贵狗,不做贫贱人。”
“三殿下,您的好意,戮怕是要辜负了。”
偌大的跑马地陷入寂静。
似乎连风都止了一瞬。
众人看看躺在地上一裤子臊尿的小福子,再看看稳稳跪在谢郁棠面前双手盛着项上金链的苏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