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芷站了起来,身后的侍女提了壶酸梅酒,袅袅地到了薛明英席前。
“才见过薛姐姐不久,为姐姐风采所倾,心中惦念,幸得娘娘置宴,才能再见,我心里头不知多高兴,特来敬姐姐一杯。”
薛明英坐在那里,仰头看了她一眼,拈起酒杯,待云合倒满了酒,她抬了一点手,一饮而尽。
脸微微发着红,想道:那位太子殿下想要的太子妃应该就是这样的罢,哪怕才见过一面,话都不曾讲过,第二次见面时就仿佛能推心置腹般姐妹情深。要她来做,肯定做得没眼前这个霍娘子好。
想着,她闷闷地又喝了一杯。
“姐姐海量,想来平日饮惯了的,不似我量浅,上不得台面”,霍芷低低一笑。
“好说。”薛明英随口接了句,看见她腮红娇粉,像是朵含羞花,暗道是了,这般女儿情态连她看了都觉得惹人怜爱,即便再冷性之人,恐怕也不能无动于衷,何况还是有意之人。
“对了,还未问过姐姐,上京哪里的消暑地方好?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家母却是个怕热的人,一热胃口都倒了,看得我直是心焦。姐姐在上京住了许久,可否赐教我一二?”霍芷坐在了她席侧,给她斟了杯酒,慢慢观察着她。
“大约城郊就可以罢?那里林子多。”薛明英提不起兴致和她多聊,在她坐下来时就已经想到要走,正要再找几句话敷衍,见她斟酒时将手腕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处正戴着双镯,镶了绿松石的款式,见了隐隐眼熟。
她想了想,想到曾因想每日不离开东宫,躲到过东宫西库房极里面一次,那里有个锦盒,她快被内侍找到时慌忙撞开了,就是这样的绿松石双镯。
后来她才知道,那位殿下的母亲,也就是故皇后钟情绿松石,每每以绿松石打造手镯、耳环、臂钏、簪钗,绿松石也盛行上京一时。但自故皇后走了,这股风潮便慢慢平息下来,近来时兴的是皇后喜爱的白玉了。
“霍娘子喜欢绿松石?”
薛明英刚想问出这句话,霍芷却好似提前感应到了,将手上的双环明明白白地露了出来,“薛姐姐也喜欢绿松石吗?改日我送姐姐一套。只是这个不行,于我而言格外重要,还望姐姐不要夺人所爱。”
听见这句话,本就明里暗里看着这里的世家小姐们纷纷接道:“是呀,薛明英,国公府要什么东西没有?何必盯着别人的镯子不放!再不济,你要是喜欢这个样式,不光霍芷送你套差不多的,我们也送你一套,如何?”
霍芷忙解释道,“这是个误会,薛姐姐并没有说要,只是我想着要送她礼物,才借了这个说起来……”
“好了,霍芷你别替她说话了,有些事薛明英不说,不代表她没在做,只是撞了南墙几次,再有什么也该歇歇了,还那么火急火燎地赶上去,不仅丢了咱们闺中娘子的脸,便是连她母亲都要为她蒙羞……”
“好啊,你要送我一套,什么时候?”薛明英站起来,悍然打断了宁远侯府二娘子的话,见她不答了,一步步向她走去,直将她逼得错开了视线,不甘心地抿了口酒,嘟囔道:“玩笑话你也当真?真是掉到钱眼里去了!”
“哦,玩笑,我还以为叶娘子财大气粗,要将我在澄心堂看上的那条绿松石凤钗送给我呢。原来叶娘子只是在玩笑啊。我想起来了,令慈倒也有这样的行事,本来答应好的,互赠千金为贺,做彼此女儿的压箱钱,等平阳侯府夫人给完了贵府大娘子的添妆,令慈见金子又值钱了,公然道是笑谈,平阳夫人气不过,嚷嚷叫叫的,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了。哦对,还有令堂……”
“薛姐姐,别说了——”霍芷赶过来,柔柔打断了她,对她摇了摇头,“这里毕竟是宫中,不好太过肆意,叶姐姐说是玩笑,我听了也觉得是玩笑,姐姐不要太计较了。还是饮青梅酒去罢。”
说着,她身后的侍女倒了杯酒,她接过来,笑道:“姐姐喝了这杯酒,就将气消了罢?扯什么令慈令堂的,倒让人看笑话了。”
“不必喝了,我家里有事,要先行一步”,薛明英冷冷地瞪了叶蓉一眼,推开霍芷便要离开。
可不知怎么,霍芷手上的酒杯一晃,堪堪满杯的酒就倒在了她自己身上,淋得裙子湿了一大片,看起来好不狼狈。
“薛明英,你气我就气我,为何要牵连无辜?”叶蓉一下子有了底气,扯着霍芷就要她给个说法。
霍芷忙道:“叶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薛姐姐有事,让她先走罢,不要为了我伤了和气。”
“薛明英,你听见没有?被你泼了一身酒的人还在替你说话,你却一言不发。我要去禀明皇后娘娘,说你嚣张跋扈,仗着家里人就肆意欺负我们!”
叶蓉声音一高,将门外守着的管事姑姑叫了进来,姑姑一看这里的情况,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慢了几步才进来道:“娘子们出什么事了?叶娘子怎么这样拦在薛娘子前面?霍娘子又是怎么了?裙子湿得色都褪了!”
叶蓉赶在其他人面前道:“姑姑,你看见了,薛明英她仗势欺人,先是要霍妹妹的镯子不成,还要我赔她一个,我不肯,她便骂起家父家母来,还泼了霍妹妹一身酒!我要告到娘娘跟前,看还有没有王法了,是不是她国公府的娘子就比我们这些家里普通的女子贵重!我们受了她的委屈就只能忍气吞声!”
“叶蓉,你不去瓦子里头说书可惜了。”薛明英淡淡地看着她。
“姑姑,你看她!你在这里她还这样!”叶蓉委屈巴巴道,“我一定要告诉娘娘去!”
管事姑姑没拦住,望洋兴叹地跟在这群满腹怨气的世家小姐们身后,一个劲儿地喊着慢些。
到了长阁殿,叶蓉一下子便跪在了皇后面前,哭哭啼啼地要她做主,“臣女虽然卑贱,也是娘娘请来的客人,她不过是客人,再怎么样也容不得她来作践臣女,娘娘是一宫之主,还请娘娘查明真相,为臣女做主!”
“明英,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命人将叶蓉扶到一旁,问起了事主。
“叶娘子说要送臣女礼物,臣女信了,便打算好好道谢一番,叶娘子又说不送了,还要说臣女爱财,还说了家母恶言。臣女与她好生讲道理,她又不听……”
“薛明英,你胡说八道!什么讲道理!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你怎么解释你把酒泼到了霍芷身上?你敢说不是故意?”
“我故意与否不该你来断定……”
薛明英话音未落,皇后便指了指霍芷,“你来说,酒是怎么泼到你身上的。”